将门嫡女之凤临天下笑佳人

永熙七年的春天，帝都玉京郊外的皇家云鹿苑。

和风携着暖意，掠过刚刚泛起新绿的广袤草场，猎场西周的龙旗与各色旌旗猎猎作响。

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宁静，惊起成群飞鸟，将一片生机勃勃搅动得更加热烈。

一匹神骏的枣红马“赤焰”如一团火焰般疾驰而出，马背上的少女身姿挺拔灵动，一袭绯色骑装更衬得她肤光胜雪，英姿飒爽。

墨玉般的长发高高束起，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明亮如寒星的眼眸，顾盼间神采飞扬，宛若春日里最明媚耀眼的海棠。

她便是镇西大将军沈靖霆的嫡长女，沈菀。

只见她俯身压鞍，手中那杆陨铁寒钢所铸的梨花枪顺势疾刺，枪头构造奇特，嵌有七枚细小的棱刺，舞动时寒光烁烁，恰似梨花瓣瓣飞旋飘落，美丽却暗藏锋芒，凌厉非凡。

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叱声——“着！”

，枪尖精准地挑中一只惊慌窜逃的灰毛野兔，轻轻一抖，便将其送入一旁侍从捧着的皮囊中。

这己是她今日猎获的第三只。

“好！

沈家妹妹好俊的枪法！”

场边观猎的世家子弟中爆出几声真心实意的喝彩。

唯有一位出身清河崔氏的公子面露悻悻，他的收获寥寥，风头全然被这位沈家大小姐盖过。

沈菀轻勒缰绳，微微喘息，脸颊因运动泛起健康的红晕，唇角扬起一抹明媚又略带飒气的笑容，如同阳光穿透林隙，耀眼夺目。

此时，另一骑通体雪白无瑕、神骏异常的“玉逍遥”不疾不徐地靠近，马上的少年身着月白色绣银丝蟠螭纹的骑射服，面容温润，眉眼含笑，气质尊贵雍容，正是当朝太子李弘。

他驱马至沈菀身侧，极为自然地递过一方素白绣着暗云纹的锦帕，声音温和关切：“明漪，慢些，仔细累着了。”

一旁骑着青骢马的沈策——沈菀的兄长，亦是太子伴读——见状不由朗声打趣：“殿下，您这是怕舍妹把云鹿苑的猎物都抢光了，显得我等儿郎太过无能么？”

李弘耳根微不可察地一红，轻咳一声掩饰尴尬，却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缠丝玛瑙小盒，塞到沈菀手里，低声道：“知道你爱吃，特意让人冰镇着的蜜渍雪枣，解解乏。”

指尖触到那微凉滑润的盒身，沈菀只觉得脸上热度更甚，心头像被羽尖轻轻搔过，又甜又痒。

她飞快地攥紧小盒，低声嘟囔了句“多谢显之哥哥”，便一夹马腹，策动“赤焰”向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滴翠溪奔去，仿佛要逃离那让她心跳失序的源头。

李弘眼底笑意更深，宛如春水漾开波纹，立刻轻提缰绳，策动“玉逍遥”优雅地紧随而去。

两人一前一后奔至溪边，利落地翻身下马。

沈菀蹲在清澈见底的溪水边，佯装专心致志地观看水中几尾悠游的银鳞小鱼，实则努力平复着有些慌乱的心跳。

李弘缓步走到她身侧，将自己的银质水囊递过去，动作行云流水，自然无比。

沈策慢悠悠地跟过来，看着溪边那一对宛若从工笔画卷中走出的璧人背影，兄长般宽慰的笑容里，却悄然渗入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忧。

沈家圣眷正隆，手握重兵，镇守西陲，妹妹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、情谊日笃，本是玉京人人称羡的佳话。

可这泼天富贵与赫赫兵权，究竟是护身的金甲，还是招祸的旌旗？

天家恩情，又能纯粹几时？

至尊之位畔，又能容得下多少真心？

他摇摇头，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思虑，只愿妹妹此刻眼角眉梢那毫无阴霾的欢愉，能在这山雨欲来的繁盛之下，停留得再长久一些。

微风拂过，带来青草、泥土与溪水的清新气息，也轻轻翻动着李弘方才遗落在“玉逍遥”鞍旁的一卷诗页，那上面，墨迹淋漓勾勒的，依稀是一个反复描摹、力透纸背的“菀”字。

云鹿苑围猎的喧嚣与悸动渐渐沉淀，数日后，东宫“听雨轩”内，则是另一番静谧光景。

窗外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盛，粉白花瓣层层叠叠，偶有微风拂过，便有三两瓣打着旋儿，悄然溜进半开的雕花长窗，落在铺着雪浪宣的书案上，沾染了淡淡墨香。

这几株海棠，是去岁沈菀生辰时，太子李弘特意命人从城南最好的花圃移栽而来，又亲自督促花匠搭了精巧的细竹遮雨棚，呵护备至，生怕风雨摧折了这份心意。

书案后，太子李弘正执笔临帖，姿态端正，眉目沉静。

一旁坐着伴读沈策，同样手持书卷，低声与太子探讨着经义文章。

室内檀香袅袅，唯有书页翻动与清朗的讲解声，气氛宁和。

忽而，一阵极轻快的脚步声伴着少女清越的笑语由远及近，打破了这片宁静。

守在门外的内侍显然并未阻拦，反而传来低低的见礼声：“沈小姐安。”

李弘执笔的手微微一顿，嘴角己不自觉地上扬。

沈策抬眼望向门口，眼中也带了笑意。

下一刻，书房门被轻轻推开，沈菀探进半个身子，手中提着一个双层梨花木食盒，眼眸亮晶晶的，如同浸在溪水中的黑曜石。

“哥哥，显之哥哥，没打扰你们吧？

娘亲新做的桂花定胜糕和菱粉酥，让我送来给你们垫垫肚子。”

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，发间只簪了一枚简单的珍珠发簪，却更显得肌肤胜雪，活泼明丽，与这满室书卷气的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，却又奇异地融了进来。

李弘早己放下笔，起身迎了过来，温声道：“明漪来得正好，刚与沈兄论得有些乏了。”

他极其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食盒，指尖不经意相触，两人都似被微电流过，迅速分开，耳根皆染上薄红。

沈菀为了掩饰心跳，目光好奇地扫向书案，恰好看见李弘方才匆忙间未能完全遮掩的一张习字纸。

雪白宣纸上，墨迹淋漓，反复书写的，竟都是一个“菀”字，从最初的稍显滞涩，到后面的流畅飘逸，足足写了半页。

沈菀心口猛地一跳，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轰然涌了上来，她指着那字，下意识脱口问道：“显之哥哥，你……你写我的名字做什么？”

李弘像是被窥破了心底最隐秘的珍宝，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，慌忙想用其他纸张遮盖，动作间却带翻了旁边的青玉笔山，发出清脆的磕碰声。

他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，望着沈菀近在咫尺的、泛着红晕的明媚脸颊，鼓足勇气，声音虽轻却清晰无比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挚：“练习……因为，日后你的名字，是要郑重书写于我的太子妃金册之上的。

我想写得更好看些。”

空气仿佛凝滞了。

窗外的鸟鸣、风吹叶动的声音似乎都远去。

沈菀怔在原地，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，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，慌忙低下头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带上系着的环佩，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向上弯起，心底甜意泛滥成灾。

锦儿跟在沈菀身后，见状连忙低下头，死死咬着嘴唇才没笑出声来，肩膀却微微耸动。

沈策无奈地瞪了门口的她一眼，随即看向书案前那对小儿女，一个羞窘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，一个低头抿嘴偷乐，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。

太子妃金册……这条路，遍布荣耀，亦满是荆棘，岂是那般容易行走的？

李弘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平复狂跳的心，试图转移话题，指着窗外的海棠道：“你看，你种的海棠今年开得极好，我让他们仔细看顾着，一场雨也未淋着。”

沈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看着那在春日暖阳下盛放如云霞的海棠花，心中柔软一片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窗外春光正好，花香暗浮。

然而沈策的目光却越过满树繁花，望向宫墙之外遥远的天际，那丝忧虑，如同投入湖面的细小石子，虽未掀起波澜，涟漪却己悄然荡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