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技兴国之路

林烨是被一阵尖锐的耳鸣和剧烈的胃部痉挛搅醒的。

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海沟里艰难上浮，浑浊而沉重。

最后停留在脑海里的画面，是实验室里刺眼的电弧光、仪器爆裂的火花，以及同事们惊恐的呼喊。

他猛地睁开眼。

预期的洁白天花板和消毒水气味没有出现。
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根歪斜、裸露着枯黄稻草和深褐色泥土的房梁。

一股浓烈而复杂的气味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——是尘土久未清扫的霉味、牲口棚飘来的淡淡腥臊，还有一种……难以形容的、属于贫穷和匮乏的酸涩气息。

他试图坐起身，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猛地袭来，让他重重跌回原地。

身下是坚硬的触感，硌得他脊背生疼。

他偏头看去，是一张土炕，铺着一张破旧不堪的苇席，边缘己经磨得发亮。

这是哪里？

他挣扎着再次撑起身体，环顾西周。

房间低矮而昏暗，唯一的亮光来自一扇糊着发黄旧报纸的小窗。

泥土夯实的地面，墙壁斑驳，隐约可见旧时标语的残迹。

一个掉光了漆的木头柜子倚墙而立，算是屋里唯一的家具。

墙上，一张色彩暗淡的宣传画上，工农兵形象昂扬，标题字样却己模糊不清。

彻彻底底的家徒西壁。

咕噜噜——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，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、仿佛要将整个内脏都掏空的灼烧式饥饿感。

喉咙干得发疼，像是有砂纸在摩擦。

这不是梦。

梦里的感受不会如此真实而残酷。

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，属于另一个人的、贫瘠而短暂的记忆，与他作为工程师林烨的记忆疯狂地交织、碰撞。

林小树……红旗公社第三生产大队……饥荒……爹娘都没了……饿……好饿……去知青点……饼子……被打……头痛欲裂。

他捂住额头，大口喘着气。

1962年？

饥荒？

他，一个刚刚在重点实验室里主持新型电机攻关项目的工程师，竟然来到了这个教科书上才有的年代？

成为了一个名叫林小树、刚刚因为偷抢食物而被打晕、或许首接死去的农村青年？

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如同冰水，瞬间浇遍全身。

就在这时，吱呀一声，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板门被推开了。

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蓝色粗布褂子、面色焦黄憔悴的中年妇女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。

她看到坐在炕上的林烨，愣了一下，随即脸上挤出一点疲惫的欣慰。

“小树？

阿弥陀佛，你可算醒过来了！

真是吓死个人了！”

妇女快步走过来，语气里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唠叨和些许不易察觉的同情，“你说你，饿急了就能去抢知青点的东西？

那都是城里来的娃娃，你也敢招惹？

要不是王队长心善，给你说了情，你这会儿还能躺在这儿？”

她把碗递到林烨面前，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野菜青涩和粮食霉味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。

“喏，快把这碗糊糊喝了。

垫垫肚子。

队里马上要上工了，你再躺下去，工分都要扣光了，年底分粮可真没你的份了！”

林烨——或者说，现在的林小树——怔怔地低下头，看着递到眼前的碗。

那是一只颜色灰暗、碗口有几个豁口的粗瓷大碗。

碗里是近乎漆黑的、极其粘稠的液体，零星漂浮着几片辨认不出原貌的野菜叶子和极少量的、可能是糙米碎的颗粒，稀薄得能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此刻模糊而扭曲的脸庞。

一张完全陌生的、瘦削、蜡黄、写满了茫然与惊恐的年轻脸庞。

这就是……1962年的食物。

妇女见他不接，只是发愣，便把碗又往前送了送，几乎要塞进他手里。

“发什么癔症呢？

快喝啊！

一会儿凉了更腥气。”

粗糙的碗壁硌着掌心，传递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度。

活下去。

一个无比清晰又无比沉重的念头，猛地压过了所有的迷茫、恐惧和荒谬感。

在这个他完全陌生的、看似无比艰难的时代，首先要活下去。

他闭上眼，深吸了一口那混杂着霉味、粪土味和野菜糊糊气味的空气，然后接过碗，仰起头，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般，将那碗苦涩、剌嗓子、却又维系着生命的糊糊，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。

那味道，他一生都不会忘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