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道三千：修仙，修的就是性价比

剧痛，是李慎恢复意识后感知到的第一件事。

那是一种混杂着钝器敲击和肌肉撕裂的痛楚，从后脑一路蔓延至肩胛骨，让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哀鸣。

他想睁开眼，眼皮却重如铅铸。

鼻腔里充斥着一股霉腐与草药混合的、令人不适的气味。

身下的触感并非他所熟悉的、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办公椅，也不是柔软的床垫，而是一块坚硬冰冷的木板，上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、质地粗粝的麻布。

不对劲。

最后的记忆，是在陆家嘴国金中心的办公室里。

深夜，落地窗外是上海璀璨的灯火，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微苦香气，他正为一宗棘手的企业破产清算案做最后的精算模型，键盘的敲击声是唯一的背景音。

而现在……李慎用尽全力，终于将眼皮掀开一道缝隙。

昏暗的光线从一扇破了洞的木窗艰难地挤进来，勉强照亮了这间狭小的斗室。

视线所及之处，是布满蛛网的横梁，剥落的土墙，一张裂了纹的木桌，以及桌上那只豁了口的陶碗。

这不是医院，更不是他那间价值不菲的公寓。

就在他大脑因巨大的信息差而宕机的一瞬间，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。

那是一个同样名为李慎的少年，十五年短暂而卑微的人生。

清河李家，一个传承数百年的修仙家族。

原主是家族谱系中最末端的旁支，父母在他幼年时便在一次家族任务中意外身亡，没有留下任何庇佑和资源。

更糟糕的是，他天生“五行伪灵根”，一种被断定为修仙废柴的资质，灵气吸纳效率不及常人一成。

记忆的碎片混乱而尖锐：因修炼进度缓慢而遭受的嘲笑，因资源匮乏而忍受的饥饿，因没有靠山而被本家子弟随意欺凌的画面……以及，最后一段记忆——在后山采药时，为了一株不值钱的“凝血草”，被同族的李虎从山坡上推下，后脑重重地撞在一块岩石上。

原来如此。

李慎闭上眼，强忍着脑海中翻江倒海的刺痛，开始了长达一炷香时间的沉默。

他在消化，也在……清算。

作为一名顶级的精算师，他最擅长的，就是从最混乱复杂的局面中，剥离情绪，提取有效数据，评估资产与负债，最终计算出风险与收益。

现在，他要为自己的新生，做第一次资产负债评估。

“资产盘点开始。”

他在心中对自己下达了指令。

“资产一：身体。”

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，感受着这具十五岁的少年躯体。

结论很糟糕。

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身体瘦弱，修为停滞在炼气一层，体内经脉晦暗，灵力稀薄如游丝。

唯一的优点，大概是年轻。

“资产评估：严重不良，亟待优化。”

“资产二：身份与社会关系。”

清河李家旁支子弟，孤儿。

这是一个在家族金字塔中处于最底层的身份，等同于随时可以被牺牲的“耗材”。

人际关系……记忆中全是欺凌者和漠视者，有效人脉为零。

“资产评估：净负债。

社会地位极低，潜在风险巨大。”

“资产三：有形资产。”

李慎缓缓坐起身，环顾这间家徒西壁的小屋。

一张木板床，一张破桌子，一只破碗，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衫。

全部家当，可能还不如本家子弟一顿饭的花销。

“资产评估：可忽略不计。”

“负债盘点……”李慎的呼吸微微一滞。

他从原主的记忆中，挖掘出了一个最致命的、迫在眉睫的危机。

家族年底大比。

就在一个月后。

根据李家的族规，所有年满十五岁的旁支子弟，年底必须参加修为大比。

凡修为未能达到炼气三层的，将被视为“对家族资源毫无价值者”，剥夺继续修炼的资格，发配到西山矿场劳作十年。

西山矿场，那是一座专门开采下品灵石的矿脉。

矿洞内环境恶劣，灵气稀薄且狂暴，劳作强度极大。

记忆中，被发配过去的族人，因为灵力透支和身体损耗，几乎没有人能活着干满十年，平均存活时间，不超过三年。

这是一个披着族规外衣的、定期清理不良资产的残酷机制。

而原主，修为炼气一层，距离炼气三层遥不可及。

“一个月的时间……” 李慎低声自语，精算师的本能让他开始飞速计算，“正常修炼，以这具身体的伪灵根资质，就算有充足的丹药辅助，也绝无可能在一个月内突破两层。

而我，没有丹药。”

结论清晰得令人绝望。

这是一个死局。

开局即破产，而且是即将被强制清算、连残值都剩不下的那种。

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攀升，并非源于恐惧，而是源于对一组即将被确认的、冷酷数据的本能反应。

这感觉，就如同他当年亲手签发一份宣布数万人失业的破产报告一样，充满了无力回天的宿命感。
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
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李慎的思绪。

门被首接推开，发出“吱呀”一声呻吟。

一个身材高大、同样穿着李家服饰的少年走了进来，只是他的衣料是上好的棉布，腰间还配着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。

来人正是李虎，将原主推下山坡的罪魁祸首。

他看到李慎竟然醒着，眼中闪过一丝意外，随即化为浓浓的鄙夷。

“哟，废物，命还挺硬，撞了石头居然没死。”

李虎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，他随手将一块木牌扔在李慎的床上，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。

“执事堂的通知，一个月后年底大比，你这炼气一层的废物也得参加。

别想着装病躲过去，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。”

他双手抱胸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李慎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：“我劝你啊，不如现在就自己收拾收拾东西，去西山矿场报道，还能挑个轻松点的活。

不然，在大比的擂台上，万一‘失手’被打断了手脚，去了矿场也是个死。”

赤裸裸的威胁，却又无比真实。

李慎没有说话，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李虎，那眼神中没有愤怒，没有恐惧，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。

他在评估，评估眼前这个风险因子的威胁等级。

这种平静，反而让李虎感到一阵莫名的不爽，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。

他感觉眼前的李慎，似乎和以前那个懦弱卑微的废物，有了一点说不出的不同。

“你看什么看？”

李虎眉头一皱，上前一步，一股属于炼气三层的威压释放出来，“再看，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再回味一下撞石头的感觉？”

李慎缓缓收回目光，垂下眼睑，避开了他的锋芒。

不是畏惧，而是基于成本效益的判断。

“冲突评估：当前与目标发生正面冲突，胜率：0%。

受伤概率：100%。

潜在收益：无。

结论：应避免。”

他的示弱让李虎感觉找回了场子，他冷哼一声，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：“废物就是废物。”

说完，他才心满意足地转身，大摇大摆地离去。

房间里，再度恢复了死寂。

李慎拿起那块刻着他名字和“大比”字样的木牌，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。

李虎的出现，将那个抽象的负债，变成了一个具体而生动的、随时会爆炸的倒计时。

“破局点在哪里……”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将所有情绪剥离，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。

“资源、功法、信息差……任何变量，都可能成为杠杆，撬动这个死局。

我需要一个模型，一个能将所有变量纳入其中，计算出最优解的模型……修仙世界的规则……灵力的运转方式……功法的优劣判断……丹药的药理分析……这一切，如果都能被量化……”他的思维越来越专注，越来越深入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面对着庞杂数据的深夜办公室。

他整个人的精神，都沉浸在一种极致的、寻求最优解的精算状态中。

就在此刻，就在他将求生的意志与精算师的本能催动到极致的一刹那。

脑海中，那股因记忆融合而带来的刺痛感忽然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片极致的清凉。

紧接着，一个淡蓝色的、半透明的数据框，毫无征兆地，浮现在他的眼前。

那数据框的风格，简洁、冰冷，充满了后现代科技的美感，与这个古朴的世界格格不入。

最上方，是一行清晰的标题：天道精算系统下面，是几行正在刷新的实时数据流：正在分析宿主当前处境……危机模型建立中……威胁源：清河李家年底大比。

倒计时：30天7小时12分。

初始生存概率评估：0.13%。

……正在寻求破局变量……李慎的瞳孔，猛地一缩。

他看着那个冰冷的、代表着他生存几率的“0.13%”，脸上没有丝毫的绝望。

恰恰相反。

在这无尽的黑暗中，他第一次，看到了光。

“不是零……” 他缓缓地、一字一顿地低声说道，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理性的、疯狂的光芒。

“只要不是零，就有的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