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睁眼,我重生到了一个陌生女孩身上。
她有瘫痪的奶奶,残疾的妈,日子过得清贫无比,却有我向往已久的温情。
偶然一天我遇上个疯癫的女人,她问我有没有见过她女儿。
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,毫无往日矜贵,只剩满目沧桑。
我平静摇头: 没见过。
她的女儿,早在五年前就死在了绑匪手里。
她自己选的。
1
破旧的仓库中,我和妹妹被绳子绑住,嘴巴里也被破布塞满了。
正前方有一个摄像头对准我们,绑匪就在我们身后大口吃肉喝酒,他笑得很畅快。
林一城,想好了吗,你要送你哪个宝贝女儿去死呢?
妹妹低声呜咽,吓得全身都在抖,而我则面色平静地盯着一旁的显示屏。
上面清晰地映出我爸妈的脸,往日矜贵沉着的夫妻俩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,脸上尽是悲怆和疲惫,嘴里也在不停地哀求。
别动我女儿,求你了,你要多少钱我们都给
别伤害她们
求求你
身后骤然响起酒瓶碎裂的声音,我下意识挡住妹妹,飞溅的玻璃碎片从我脸上划过,很快便洇出了血迹。
林一城,你也有求我的时候?
当初我公司破产,我求你伸出援手的时候,你理会我了吗?
钱有什么用,我今天就是要你女儿给我陪葬
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,保大还是保小,过了时间不选,那就都死
话音刚落,耳边便响起倒计时的声音。
指针每划过一秒,都是催命的乐章。
妹妹抖得更厉害了,懵懂的眼睛里满是恐惧,不停有热泪滴在我肩膀上,烫得我眼眶也发酸。
倒计时刚开始没多久,我就听见了妈妈急切的声音: 保小
不要伤害我的茵茵,求求你了
没有任何意外,我被放弃了。
虽然早知是这样的结果,可亲耳听见爸妈选择的那一刻,心底还是涌出巨大的悲恸。
我的爸爸妈妈,好像真的不爱我。
那一刻,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歪倒在地上,听不见任何声音,眼前也频频发黑。
绑匪把妹妹拖去了另一边,又走回我身边扯下我嘴里的布条。
小孩,给你一分钟说遗言。
又是倒计时的滴答声。
我的生命,只剩下这最后一分钟。
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,嘴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。
绑匪在身后催促,明明近在咫尺,声音却像来自远方: 还有 20 秒。
听力逐渐恢复,嘈杂的哭声一瞬间涌入,像是要刺穿我的耳膜。
我看着显示屏,努力想说话,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,只有眼中的热泪无声汹涌。
下一秒,冰凉的匕首割开我的喉管,我看见自己的鲜血喷射而出。
我躺在地上,看着自己的生命逐渐流失。
犹如一盏微弱的烛火,摇摇晃晃,终究熄灭。
2
我好像陷入了一个很长的梦境,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。
我叫林嘉,十岁之前,我一直以为自己有两个妈妈。
一个在现实中,一个在手机里。
后来我才知道,现实里的那个是姑姑,手机里的才是我的妈妈。
三岁那年,家里生意出了问题,爸妈欠下巨额债款,他们东奔西走四处周转,根本无暇顾及一个孩子。
为了不让我跟着他们奔波吃苦,我被送到了姑姑家里。
姑姑是个很年轻的女人,她没有结婚,无儿无女,每天都会煮一壶咖啡,坐在窗边画画,一画就是一整天。
我睡眠浅,常常做噩梦惊醒,姑姑就会把我抱在怀里,一边给我讲故事一边哄我入睡。
她身上总是香香的,声音也很好听,贴着她睡觉我总是很安心。
姑姑和妈妈不一样,她很爱笑,会化妆,也会打扮我。
她最喜欢给我买漂亮的小裙子,再给我编一头小辫子,然后带我去外面吃蛋糕。
她说女孩子从小就要漂漂亮亮的。
有一次我半夜发高烧,浑身都痛,睡梦中我哭着喊妈妈,迷迷糊糊中落入一个香软的怀抱,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。
再睁眼是姑姑躺在我身边,她眼下有浓重的乌青。
醒来后我抱着她喊她妈妈,她沉默了一会儿,告诉我要喊她姑姑,每周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才是我的妈妈。
我听不懂。
我看过其他小朋友的妈妈,他们都是和姑姑一样哄孩子睡觉,带孩子去玩,把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。
而每周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妈妈,她从不来看我,不会带我去玩,也不会哄我睡觉,甚至有时候连打电话都会忘记。
我问姑姑,可不可以让她来做我妈妈,打电话的那个做我姑姑。
这次她沉默了更久,然后摸摸我的头,说打电话的那个永远都是我妈妈,她很爱我,只是她很忙。
我听不懂那些大道理,只以为姑姑不愿意做我妈妈,开始哭闹不止,她没办法,只好告诉我没有人的时候我可以喊她妈妈。
我很高兴,姑姑愿意当我的妈妈。
她会像幼儿园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一样,无论刮风下雨,无论清闲忙碌,永远会站在门外微笑着等我,然后再和我一起回家。
常常有小朋友会夸我妈妈很漂亮,我很骄傲。
我就这样和姑姑一起生活到了七岁。
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,我妈妈给我生了一个妹妹,很快就会把我接回去。
她背对着我在洗菜,语气很轻快,像是在为我高兴,她说爸妈生意好转,家里条件好了许多,可以给我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。
我反应了很久,才知道她说的妈妈是谁,因为妈妈已经有半年多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。
那是我第一次知道,原来我不会一直住在这里,我是要走的。
晚上我只吃了一点饭,我轻轻问她: 我可以少吃点饭,你能别送我回去吗?
我不需要更好的生活条件,这样和姑姑在一起就很好了。
我不贪心的。
姑姑怔愣了很久,什么都没说,只红着眼把我抱在怀里。
那几天,我每天都在担心会被送走,吃不好也睡不好,后来偶然听见姑姑在打电话,那边说妹妹很小,可能分不出精力来照顾我,希望姑姑能再带我几年。
不用被送走,我又高兴了,姑姑不说,但我知道她也高兴,晚饭都多做了两个菜。
只是我忘了,我终究不是姑姑的孩子,总有一天是要回到爸妈身边。
在姑姑家的生活平淡安逸,日子就像每天洗菜的水一样流走了,所以回去的那天来的那样快。
十岁的某一天,我像平常一样放学回家,进门时喊了一句: 妈妈,我回来了~
却有两道声音回应我。
我才发现,电话里的那个妈妈也来了。
3
气氛开始变得尴尬,妈妈脸色有些难看,最后是姑姑开口缓和气氛。
我还以为这孩子喊的姑妈呢。
那天吃完晚饭,妈妈准备把我接走,我不肯走,抱着姑姑问她是不是不要我了。
姑姑红着眼睛,神情中有不舍,有难过,还有紧张。
她扯着嘴角想摆出一个笑,却肉眼可见的勉强,她拉开我推给妈妈。
嫂子你别介意,嘉嘉只是暂时还没习惯,小孩子嘛,你跟她多相处几天就亲了。
嘉嘉还是很想你们的,你们寄来的礼物她都很喜欢,也经常会梦见你们。
时间也不早了,你们早点回去吧,路上注意安全。
她像是看不见我眼里的哀求,仍旧坚持把我推给妈妈。
走的时候,我什么东西都没带,妈妈说家里都准备了新的,她带着我上了车。
姑姑一直站在门外,直到我在后视镜里看不见她。
即便她们都不说,但我知道我以后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姑姑了。
我默默流泪,妈妈把我抱进怀里,一路上,她试图缓和气氛,跟我说了很多话,说家里给我准备好了公主房,有很多好看的小裙子,还有很多好吃的。
我低着头不说话,慢慢的她就不说了,只是叹气。
其实我不讨厌她,我知道她很忙,却仍旧会抽空给我打电话,也会不定时给我寄很多礼物。
姑姑跟我说过很多次,爸妈不是不爱我,而是因为爱我才不让我跟着他们吃苦,如今条件变好了,他们也希望把我接回去,这些我都记得。
可我只是更希望姑姑来当我的妈妈,她才是陪伴我成长的人。
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,为什么又突然要把我接走呢?
我找不到答案。
坐了很久的车后,妈妈把我带到了一栋很漂亮的房子,有小花园,有秋千架,到处都是灯,比姑姑家的房子大很多,也亮很多,她说以后这就是我的家。
我很陌生,很拘谨,默默跟在她后面。
直到有一个小女孩从房子里跑出来,扑进她怀里,她奶声奶气的喊妈妈。
我看着妈妈锐利的眉眼温软下来,她蹲在小女孩面前,耐心的问她今天吃了什么,听她颠三倒四的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。
我想起以前上幼儿园的时候,姑姑也是这样牵着我放学,我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叽叽喳喳,姑姑总是笑着听,然后耐心回应。
我看着妈妈和妹妹抱在一起,其实我真的不嫉妒也不羡慕,可心里仍旧酸胀难受。
也许是因为她们看上去才像一对母女,我像个外人。
而如今我这个外人,却要加入她们一起生活,和她共享一个妈妈。
我鼻腔酸楚却不敢哭,只能紧紧地抠着衣服。
不知道站了多久,一直到妹妹指着我问我是谁,妈妈才后知后觉我还在她身后。
她拉着妹妹到我面前: 茵茵,快叫姐姐。
妹妹叫林茵,长得圆润可爱,她一点都不怕生,她看了我一会儿,伸出小手牵着我进屋: 姐姐,我带你去吃好吃的。
她步伐还有些不稳,妈妈跟在后面小心的护着,眼里尽是疼惜。
我突然没来由的想,她以前也用这种眼神看过我吗?
我找不到答案,在我有限的记忆里,这样的眼神只在姑姑眼中看见过。
回到家的第一晚,我早早地躺进了被窝,柔软的被子把我包裹住,我才感到一丝安心。
后来妈妈推门进来,她说担心我认床睡不好,要陪我一起睡,只是她刚在床边坐下,妹妹就哭着敲门,说想听故事。
妈妈很为难,眼里有愧疚有挣扎,我很乖巧的让她去陪妹妹,她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,夸我懂事。
我看着她轻快的面容,默默垂下眼睛。
妈妈,不是我懂事,是我已经过了需要人陪睡的年纪。
曾经我也会哭闹着要听故事才能入睡,可那时你不在我身边。
而如今,我已经不需要了。
妈妈走后,我拿起手机想给姑姑打电话,却一直显示忙音。
我想姑姑应该是有事在忙,我可以等她忙完再给她打,我一边等一边听着隔壁传来妈妈和妹妹的嬉笑声,就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一周后爸爸出差回来了,他给我和妹妹各带了一件裙子做礼物,妹妹那件刚好合身,而我的却小了许多,颜色也不是我喜欢的。
爸爸有些尴尬,他向我道歉说会重新为我准备,我只是摇头。
其实挺好理解的,妹妹从出生起就在他的注视下日渐成长,他清晰的知道她每一个成长阶段和喜好。
而我只是偶尔在视频中匆匆一瞥,又能了解到什么呢?
那天为了庆祝我们一家四口团聚,爸爸包下了整个餐厅,里面布置的像个童话世界,我第一次见,妹妹却习以为常。
上餐前妈妈细心地叮嘱妹妹饮食里的禁忌,却给我点了一份大虾。
她不知道我海鲜过敏。
明明那天接我回来时,姑姑还再三叮嘱了许久,备忘录也做好发给了她,可她不记得。
其实我并不是很难过,我知道她每天都很忙,很难记得每件小事。
我只是突然很想姑姑。
姑姑从来不会忘记我的喜好,每次外出吃饭,她也会细心的叮嘱我的忌口。
就像妈妈对妹妹那样,耐心,细致,温柔。
被接回后,我没再见过姑姑,爸爸说她出去旅游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,也叫我不要经常麻烦姑姑,有事情要找他和妈妈。
我沉默的答应,却还是忍不住给姑姑打去一通又一通电话,一开始是忙音,后面直接变成了空号。
我知道一定是爸妈不让她见我,他们担心我和姑姑走得太近,就不肯和他们亲近了。
那天我喊姑姑的那句妈妈,似乎成了爸妈心中的一根刺。
可他们忘了,当初是他们说没有精力照顾我,才把我送到姑姑身边,是他们忙于工作,从不去看我,后面甚至连电话都变得敷衍。
小孩子是最好哄,也是最能分清远近的。
爸爸妈妈,是你们先推开了我。
我知道爸妈一直在尝试修复我们的关系,他们对我很好,给我提供了很好的物质条件。
我换了更好的私立学校,每天上下学都有司机接送,每一季的衣服都有专人送到家里,保姆会换着花样做营养餐。
可我们始终无法亲近。
就像妹妹会肆无忌惮地窝进爸妈怀里撒娇,她会缠着妈妈给她编辫子,也会恶作剧地去揪爸爸的胡子,每次他们闹成一团时,我总是端坐在沙发一侧。
妹妹活泼调皮古灵精怪,常常把爸妈逗得哈哈大笑。
她不高兴的时候就撒泼哭闹,把房间里的娃娃扔的满地都是,等着我们去哄。
她的情绪总是很鲜明。
而我总是很沉默,没有太多话说。
大多数时候,爸妈只会关心我学习怎么样,零花钱是否够用,有没有什么短缺的物品,那语气和神态就像在关心一位客人。
其实我真的不是很介意,任何感情都是时间的积累,而我和爸妈之间相处甚少,根本谈不上积累。
可我心里还是会有些难过。
大概是人对血缘亲情,总是本能向往的。
好在妹妹性格开朗,我们很亲近。
她总是叽叽喳喳地围着我喊姐姐,每天司机接我放学她也喜欢跟着。
有时候我会偷偷带她去吃路边摊,每走到一家小摊前她都要大声说: 不要放海鲜哦,我姐姐海鲜过敏
她不懂几块钱的东西里面压根不会有海鲜,只是记得我不能吃海鲜。
因为妹妹的存在,我们这个家看上去还算融洽,她就像一粒纽扣,把我和爸妈缝合在一起,那些粗糙的针脚,都被掩盖在了她的古灵精怪下。
所以十四岁那年,妹妹被拐卖后,我和爸妈的关系一度降到了冰点。
4
十四岁那年的除夕,爸妈答应要带我和妹妹去江边放烟花。
妹妹期待了一整天,最后却被电话告知公司临时有工作,可能回不来。
妹妹在家哭闹不止,甚至闹起了绝食,我想了一下,地方不远,就在别墅区附近,开车只要十分钟,于是让管家开车带我们过去。
那时候很小,很多事情想的也简单,完全没有想过会有人贩子。
管家只是到一边接个电话的功夫,我和妹妹就被人贩子打晕带走了。
再睁眼时我们被关在卡车的后车厢,除了我和妹妹,还有很多小孩。
妹妹年纪小,也没有见识过社会险恶,她害怕的发抖,只能紧紧抱着我。
其实我也怕,但我不能怕。
我摸了摸身上,手机什么的贵重物品早就被收走了,我一边安慰妹妹一边盘算着怎么跑出去。
现在车停在一个偏僻的桥洞下,还没有出市区,是最容易逃出去的,一旦车开走再想跑就难了。
两个人逃跑目标太大,妹妹又太小了,一个人根本跑不出去,我也不可能丢下她自己跑了,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能跑出去的,赶快报警。
我看了一圈,一群小孩中有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,他虽然鼻青脸肿,但看上去挺机灵。
我挪到他旁边,问他敢不敢跑,我告诉了他我的计划。
我脱下外套,大声拍门说我拉肚子,看管我们的人过来开门,我用衣服一把罩住他的头,然后蹦跳着弄出很大的动静。
车厢里的孩子见状都跳下车往外跑,只是场面没有混乱太久,我很快就被制服了,人贩子同伙也很快过来了。
逃窜的孩子都被一一抓了回来,人贩子清点人数,发现少了一个。
没有意外,我挨了一顿毒打,妹妹冲上来想护住我,被我抱在了怀里。
我妹妹那么可爱,打坏了就不好看了。
不知挨了多久的打,我只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。
妹妹缩在我怀里哭,我紧紧抱着她,用嘶哑的声音告诉她别怕。
已经报警了,我们很快就会得救了。
只有我知道,其实那个小男孩根本没有跑掉,虽然天色很黑,但这个地方很空旷没有遮挡物,跑了很容易就会被抓回来。
所以我刚刚制造混乱,只是想让人贩子都跑出去追人,这样他就可以去偷手机报警。
现在那个小男孩,就藏在车底下。
5
人贩子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,以为他真的跑出去了,又把我打了一顿,然后商量着不等后面的人,先出发。
我支着耳朵听着,却渐渐失去了意识。
再醒来人在医院,身上插了很多管子,说不出话,却听见了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后来我才知道,我被打的昏了过去,气息微弱,人贩子以为我死了就把我丢下了车,而妹妹还在车上。
车开走后,小男孩背着我往外走,遇上了赶来的警察,我们被送进了医院。
我在重症监护病房住了很久,又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住了很久,期间爸妈只来过两次。
为了寻找妹妹,他们肉眼可见清瘦了许多。
可是一直到我养好伤,妹妹还没有找到。
虽然报警的时候加上了车牌号,但人贩子很狡猾,中途换了几辆车,追踪起来很困难。
妹妹去了哪里,没有人知道。
妹妹被拐卖后,爸妈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,颓丧了许多,连鬓角的头发都白了。
爸爸用工作麻痹自己,经常整月整月在外出差,而妈妈也开始经常醉酒。
可我知道,平静的表层下永远是翻滚汹涌的波涛。
终于有一天妈妈喝醉了,酒精麻痹了她的部分感官,也撕开了表层露出狰狞可怖的獠牙。
那天她砸了很多东西,哭着说都怪我,如果不是我非要带妹妹去放烟花,妹妹就不会被拐卖。
她哭的撕心裂肺,质问为什么被拐卖的不是我。
她问我是不是嫉妒妹妹,是不是故意让妹妹被拐卖,不然为什么我可以逃出来。
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,只能默默承受。
第二天清醒后,妈妈又哭着跟我道歉,说那是酒后胡话,让我不要放在心上。
可我该怎么忘记呢?
明明质问我的时候,你眼里的怨恨和憎恶那么真切。
妈妈,我该怎么告诉你,我宁愿被拐卖的人是我。
在这个家里,我和你们总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,只有妹妹对我毫无保留。
所有好吃的好玩的,她都会给我留一份。
她永远记得我海鲜过敏,不像你们还是时常忘记。
你们总是很忙,她每个做噩梦或是睡不着的晚上,都喜欢钻进我的被窝。
她喜欢抱着我,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。
可我却没有保护好她。
如果当初被拐卖的是我该多好啊,这样也许你们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痛苦难过。
6
寻找妹妹的行动从未停止,只是一直没有消息,偶尔一些捕风捉影的线索,爸妈也会连夜飞过去确认,只是每次都空手而归。
我经常看见爸妈坐在妹妹房间里哭,他们会特别怜惜地抚摸妹妹的照片,而我却不知如何让他们展颜。
我没有妹妹的活泼,没有她的古灵精怪,我不能让任何人开心,包括我自己。
我只能努力学习,永远保持年级第一,我参加很多比赛,拿了很多奖状和证书,虽然爸妈从不在意。
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,但不让爸妈费心失望,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了。
我知道无法替代妹妹在他们心中的位置,却也希望他们能因为我开心一瞬。
上高中时,班里转来一个男生,我认出他是那晚逃出去的小男孩。
他说他叫贺知行。
没有了淤青,贺知行有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蛋,这让他在学校里十分受欢迎。
但他谁也不理,只是跟在我身后,我知道他也认出了我。
没多久他搬进了我家那一片的别墅区,成了我的邻居。
而我们也成了朋友。
十五岁的除夕,爸妈收到新的线索飞去了海城,只有我独自留在家里。
没想到贺知行也是一个人。
他邀请我去他家守岁,做了一整桌的菜,还开了一瓶酒。
那晚贺知行第一次说起他的家庭。
爸爸出轨,妈妈去世,小三不仅登堂入室,还设计他被拐卖。
那晚如果我没有帮他逃出来,他家里人不会像找我妹妹一样去找他。
那时我才知道,原来这生活,每个人都能品出不一样的苦。
贺知行说这些的时候,眉头都没动一下。
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个不平静的日夜,他才能变得如此平静。
如果这个时候妹妹在,她有很多办法让气氛变得轻松,可我嘴一直很笨,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,只能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。
那一年的除夕夜,我和贺知行并排靠在沙发上,看着无聊的春晚。
零点的钟声敲响时,贺知行问我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。
我小声说: 希望妹妹快点被找回。
他没有说话,很久之后轻叹了一声。
一定会的。
林嘉,你妹妹的事情不怪你,你已经尽力了。
我没有回答,只是眼眶酸涩。
那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我已经尽力了。
三岁时,爸妈把我送到姑姑家,我克制的只敢在梦里和生病时才敢喊妈妈,那时我尽力了。
十岁时,爸妈把我接走,不让我再见姑姑,我努力适应新环境新家人,尽量不添麻烦,那时我尽力了。
十四岁,我不想让妹妹失望,带她去放烟花,遭遇拐卖我尽力想办法逃脱,挨打时也用身体护住妹妹,那时我尽力了。
妹妹失踪后,我一边承受爸妈无言的怨恨与失望,一边努力学习不让所有人费心,我也尽力了。
每件事我都尽力了,只是仿佛永远没有好结局。
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