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雪声雪下到后半夜，声音忽然大了。
不是落雪的簌簌，是冰棱在檐角悄悄裂开的“咔——啦”，像有人拿指甲去刮琉璃，一声，又一声。
沈昭昭在这声音里睁开眼。
屋里漆黑，炭炉早熄了，只余一点暗红，像将死未死的兽眼。
她蜷在榻上，薄被滑到腰际，后背一片冰凉。
伸手去拽被角，指尖先碰到自己的膝盖——那里还肿着，白日里在玉阶上磕出的青紫，此刻像一枚熟透的李子，一碰就疼得钻心。
疼得她倒抽一口气，冷气灌进喉咙，一路凉到胃底。
窗外忽然起风，雪粒砸在窗纱上，沙沙作响，好似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木头。
她想起小时候，母亲把她搂在怀里，说雪落有声，是天上的人在撕棉絮。
如今棉絮撕完了，剩下的是冰渣子，割耳割心。
二、赤足她再也睡不着，赤足踩地。
地板缝隙透出的寒气顺着脚心往上爬，像一条冰冷的蛇，贴着小腿、大腿、脊背，一路爬到后颈，最后钻进头发根里，炸开一层细小的疙瘩。
她哆嗦了一下，却懒得找鞋，就那么蹭到窗前，伸手推开一条缝。
风立刻灌进来，夹着雪，扑在她脸上，化成水，又顺着下巴滴下去，落在衣襟，湿了一小片。
她低头，看见自己脚背——苍白，瘦，淡青血管在皮下分叉，像雪地里趟出的几道小河。
忽然就想起傍晚那一幕：裴珣蹲在她面前，掌心覆在她脚背，指腹带着外头的寒气，一点点把鞋拢好。
他的手指很长，骨节分明，淡青血管在冷白皮下游走，像雪下暗涌的河。
她当时不敢动，此刻却莫名回味那一点冰凉，心里泛起极轻的涟漪，像有人拿羽毛在水面扫了一下，转瞬即逝。
三、灯影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，像猫踏雪，落地无声，却带着铁甲碰撞的冷意。
沈昭昭手指一顿，快速阖上窗，转身时，指甲在窗棂上刮出一道细响。
门被推开，进来的不是丫鬟，是裴珣。
他一身玄青便袍，领口掖得严整，只露出一截苍白锁骨，发梢沾着未化的雪，仿佛刚从外头回来。
沈昭昭下意识后退半步，足尖勾到绣鞋，鞋面绣的缠枝莲被灯火一照，像活过来，蜿蜒着缠住她脚踝。
裴珣目光落在她赤足上，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。
“地上凉。”
声音低而短，像雪粒滚过刀刃。
沈昭昭没应声，低头找鞋，他却己俯身，拾起草丛里那只绣鞋，指尖掸去鞋面灰痕，递到她面前。
她愣住。
——前世，她死的那日，木履被狱卒踩碎，赤足踏在火炭上，脚底焦黑，疼得她首抽气，却没人递给她一只鞋。
如今，有人弯腰替她穿鞋，动作轻得像在放一只雀鸟归巢。
她忽然心慌，接过鞋，急急套上，鞋跟却怎么也拔不上去。
裴珣蹲下身，掌心覆在她脚背，指腹带着外头的寒气，一点点把鞋拢好。
他的温度透过罗袜渗进来，像雪里突然伸出一根温泉管子，烫得她往后缩。
“别动。”
他声音更低，像哄孩子，又像命令。
沈昭昭不敢动，只觉得那一点烫，顺着脚背，一路爬到心口，心脏在胸腔里胡乱撞了几下，像找不到出口的蛾子。
西、血痂鞋穿好了，他却没起身，指尖拂过她额角——那里有一块日间磕出的伤，血痂凝成暗红色月牙，藏在发鬓里。
“疼吗？”
他问。
气息拂在她皮肤上，带着一点酒味，像腊月里第一口烫过的梨花白，辣得人眼眶发酸。
沈昭昭摇头，又点头，最后垂下眼，睫毛在灯下投出两弯颤动的阴影。
她忽然想起前世：大火里，裴珣抱着她焦黑的尸身，一步步走出天牢，雪落在他肩头，积了厚厚一层，他也不拂。
那时她魂魄未散，飘在半空，看他用袖口擦她脸上的血污，动作轻得像擦一朵刚摘的蔷薇。
她以为他疯了，如今才知，疯的人是她——她竟在此时此刻，想起那一幕，心里泛起酸涩的涟漪。
裴珣指尖摩挲着那块血痂，力道极轻，像在摩挲一片易碎的瓦。
“下次别滚那么高，”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，“龙阶硬，磕着疼。”
沈昭昭鼻尖一酸，差点落下泪来，却强忍着，把泪意逼回去，换上一副平板声调：“多谢世子关怀。”
裴珣看她一眼，那一眼很深，像要把她整个人塞进瞳孔里，锁起来。
他起身，走到窗前，抬手推开窗棂。
雪呼啦一下灌进来，扑在她脸上，化成水，又顺着下巴滴下去，落在衣襟，湿了一小片。
他背对着她，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，却字字清晰——“沈昭昭，你记住，从今日起，你的命是我的。”
“没有我的允许，你不许死，也不许哭。”
五、蚕茧他走了，脚步声渐渐远了，像猫儿踩着雪，一点痕迹也没留。
沈昭昭却站在原地，半天没动。
她忽然觉得冷，抱紧双臂，指尖触到自己腕间脉搏——那里，正一跳一跳，像有一枚极细的针，顺着血管，一路扎进心脏。
她低头，看见自己脚背——苍白，瘦，淡青血管在皮下分叉，像雪地里趟出的几道小河。
而河的上游，是他蹲过的地方，掌心覆过的地方，温度还在，像雪里突然伸出的温泉管子，烫得她心口发疼。
她不知道，窗外长廊尽头，裴珣负手立于风雪中，目光穿过窗棂，落在她侧颈那颗朱砂小痣上。
他指尖摩挲着袖中那枚早己风干的蚕茧——茧身，同样一点朱砂。
那是前世，她死前，他偷偷取了她一滴心头血，养出的“同命蛾”。
蛾死，他随她共赴黄泉。
如今，她终于活着，站在他面前。
这一次，他不会再让她先走。
雪落无声，却盖不住他眼底越来越浓的暗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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疼得她倒抽一口气，冷气灌进喉咙，一路凉到胃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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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棉絮撕完了，剩下的是冰渣子，割耳割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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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板缝隙透出的寒气顺着脚心往上爬，像一条冰冷的蛇，贴着小腿、大腿、脊背，一路爬到后颈，最后钻进头发根里，炸开一层细小的疙瘩。
她哆嗦了一下，却懒得找鞋，就那么蹭到窗前，伸手推开一条缝。
风立刻灌进来，夹着雪，扑在她脸上，化成水，又顺着下巴滴下去，落在衣襟，湿了一小片。
她低头，看见自己脚背——苍白，瘦，淡青血管在皮下分叉，像雪地里趟出的几道小河。
忽然就想起傍晚那一幕：裴珣蹲在她面前，掌心覆在她脚背，指腹带着外头的寒气，一点点把鞋拢好。
他的手指很长，骨节分明，淡青血管在冷白皮下游走，像雪下暗涌的河。
她当时不敢动，此刻却莫名回味那一点冰凉，心里泛起极轻的涟漪，像有人拿羽毛在水面扫了一下，转瞬即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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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被推开，进来的不是丫鬟，是裴珣。
他一身玄青便袍，领口掖得严整，只露出一截苍白锁骨，发梢沾着未化的雪，仿佛刚从外头回来。
沈昭昭下意识后退半步，足尖勾到绣鞋，鞋面绣的缠枝莲被灯火一照，像活过来，蜿蜒着缠住她脚踝。
裴珣目光落在她赤足上，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。
“地上凉。”
声音低而短，像雪粒滚过刀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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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前世，她死的那日，木履被狱卒踩碎，赤足踏在火炭上，脚底焦黑，疼得她首抽气，却没人递给她一只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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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别动。”
他声音更低，像哄孩子，又像命令。
沈昭昭不敢动，只觉得那一点烫，顺着脚背，一路爬到心口，心脏在胸腔里胡乱撞了几下，像找不到出口的蛾子。
西、血痂鞋穿好了，他却没起身，指尖拂过她额角——那里有一块日间磕出的伤，血痂凝成暗红色月牙，藏在发鬓里。
“疼吗？”
他问。
气息拂在她皮肤上，带着一点酒味，像腊月里第一口烫过的梨花白，辣得人眼眶发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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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她魂魄未散，飘在半空，看他用袖口擦她脸上的血污，动作轻得像擦一朵刚摘的蔷薇。
她以为他疯了，如今才知，疯的人是她——她竟在此时此刻，想起那一幕，心里泛起酸涩的涟漪。
裴珣指尖摩挲着那块血痂，力道极轻，像在摩挲一片易碎的瓦。
“下次别滚那么高，”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，“龙阶硬，磕着疼。”
沈昭昭鼻尖一酸，差点落下泪来，却强忍着，把泪意逼回去，换上一副平板声调：“多谢世子关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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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起身，走到窗前，抬手推开窗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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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忽然觉得冷，抱紧双臂，指尖触到自己腕间脉搏——那里，正一跳一跳，像有一枚极细的针，顺着血管，一路扎进心脏。
她低头，看见自己脚背——苍白，瘦，淡青血管在皮下分叉，像雪地里趟出的几道小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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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知道，窗外长廊尽头，裴珣负手立于风雪中，目光穿过窗棂，落在她侧颈那颗朱砂小痣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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