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美娟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，正围着购物车转圈。
她那件硕大的向日葵睡衣在清晨的超市门口显得格外醒目，吸引了不少赶早市大爷大妈的目光。
“淑芬！
这里这里！”
一看到陈姐迈着沉稳的步伐出现，王姨立刻扑了上来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，语速快得像是加了倍速，“怎么办怎么办？
我冰箱里除了半盒鸡蛋、一颗蔫了吧唧的生菜和去年端午节剩的真空粽子，啥也没有！
老周居然建议我给人家拌个糖西红柿！
这是人话吗？！”
陈姐淡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，像是一位将军在安抚受惊的战马。
“慌什么？
物资匮乏不是问题，战略失误才是致命伤。
跟我来。”
她推起购物车，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货架。
那一刻，她不再是那个对着空荡厨房发呆的中年妇女，而是重归战场的指挥官。
“素食主义，蛋奶素，核心是补充优质植物蛋白和展现家庭烹饪的用心，”陈姐一边飞速分析，一边精准地从货架上取物，“北豆腐，嫩滑，可以做麻婆豆腐素食版。
金针菇，杏鲍菇，提鲜增味，口感似肉。
鹰嘴豆罐头，做咖喱或者打成泥做蘸酱……”王姨亦步亦趋地跟着，眼睛越瞪越大，手里的手机备忘录打得噼里啪啦响：“慢点慢点，淑芬，鹰嘴豆在哪个区？
咖喱要啥牌子的？
椰浆要不要？”
“调味区第三排右手边，蓝象牌绿咖喱膏最正宗。
椰浆在隔壁奶制品冷藏柜，别拿成椰汁饮料。”
陈姐头也不回，顺手将一包有机藜麦丢进车里，“主食不能光是白米饭，加点这个，健康又时髦，年轻人喜欢。”
“哦哦哦！”
王姨手忙脚乱地去找，内心对陈姐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。
她感觉自己不是来逛超市的，是来参加一场极限挑战的现场教学。
陈姐的“超能力”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她能瞬间心算出不同品牌橄榄油的性价比，记得住王姨家调味架上还缺哪一味香料，甚至能在看到进口牛油果时果断否决：“这个太生了，明天吃不上，换旁边熟度刚好的国产 avocado，价钱便宜一半，口感一样。”
王姨看着陈姐的眼神充满了星星：“淑芬，你就是我的神！
没有你我可怎么活！”
陈姐嘴角微扬，享受着重掌大权的快感。
这种被需要、能搞定一切的感觉，久违了，且令人上瘾。
采购完毕，两人大包小裹地杀回王姨家。
一进门，王姨的丈夫老周正戴着老花镜研究电视遥控器，看到她们，如蒙大赦：“哎呀，救援部队到了？
需要我干啥？”
“周大哥，”陈姐毫不客气地分配任务，“麻烦您把阳台那套闲置的茶具彻底清洗消毒，明天用来待客。
另外，客厅茶几下面那堆旧报纸，麻烦处理一下。”
“得令！”
老周立刻起身，动作麻利得不像话。
显然，他也急需从“无用废物”的状态中解脱出来。
厨房里，战斗正式打响。
陈姐系上围裙，指挥若定：“美娟，你刀工好，负责所有食材切配，标准照旧，丝是丝，块是块。
我来负责调味和烹饪流程。”
“是！
长官！”
王姨兴奋地应和，洗菜切菜的动作带着一种艺术家的奔放。
厨房里顿时响起锅碗瓢盆的交响乐。
陈姐一边调制咖喱酱，一边远程指导王姨如何给豆腐焯水去豆腥味；她看着烤箱的时间，还能分出心思提醒：“美娟，你泡发的木耳够三人份吗？
别忘了婷婷也要吃。”
王姨手忙脚乱但快乐地回应：“够够够！
淑芬，没有你我这摊子肯定得砸！”
老周偶尔探头进来，送上洗好的水果或者清理垃圾，看着两个女人在厨房里挥斥方遒，忍不住感叹：“好家伙，这架势，跟指挥交响乐团似的。”
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当夕阳透过厨房窗户洒进来时，餐桌上己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：绿咖喱时蔬配鹰嘴豆、麻婆豆腐（素食版）、黑椒杏鲍菇、藜麦米饭、甚至还有王姨在陈姐鼓励下临时发挥的拔丝山药（虽然糖丝拔得有点短，但心意满分）。
看着这一桌堪称“专业级”的素宴，王姨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：“我的老天爷啊！
这、这真是我……我们做出来的？
这比饭店也不差啊！”
老周推了推眼镜，由衷赞叹：“两位女同志，厉害啊！
这下绝对能给咱婷婷长脸！”
疲惫但巨大的成就感充斥着陈姐的内心。
她解下围裙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油然而生。
这比当年她搞定儿子小升初择校还要有成就感！
王姨紧紧抱住陈姐的胳膊：“淑芬！
大恩不言谢！
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！”
陈姐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：“当牛做马就算了。
下次你家有什么‘外交危机’，记得提前通知。”
两人相视大笑。
回家的路上，陈姐脚步轻快。
晚风吹在脸上，带着一丝清爽。
她不再觉得家里空荡了，因为她心里被一种充实感和久违的自信填得满满的。
她忽然想起下午老周那句无心的感叹：“这架势，跟指挥交响乐团似的。”
指挥交响乐团？
她心里微微一动。
也许，她和美娟指挥的不是交响乐，而是生活的乐章。
那些锅碗瓢盆是乐器，柴米油盐是音符。
而她们，这两位刚刚从“空巢”失业阴影里走出来的老将，似乎依然能奏出挺不错的曲子。
甚至，也许……还能开个小小的“音乐会”？
这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种子，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她的心田。
她推开家门，老李正坐在沙发上，看到她回来，难得主动地问了一句：“任务……完成了？
顺利吗？”
陈姐扬起一个带着些许疲惫却无比灿烂的笑容，声音里有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昂扬：“圆满成功！
评语是——比饭店不差！”
老李愣了一下，也跟着笑了起来：“那就好。”
那一刻，陈姐觉得，静音键好像真的被彻底砸坏了。
而生活，正试图用一种新的、或许更热闹的方式，重新播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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