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景渊离去后，屋内凝滞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。
苏清沅缓缓坐起身，靠在床头，目光落在紧闭的门帘上，若有所思。
那句冰冷的“安分守己”还在空气中残留着余音，像一根细小的冰刺，扎入心底，却不足以动摇她分毫。
她原本还存着一丝微末的幻想，或许这位名义上的夫君能成为一丝倚仗。
如今看来，这幻想可笑至极。
他视她为麻烦和负累，她的生死安危，于他而言，恐怕还不如朝堂上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。
求人不如求己。
在这深似海的庭院里，她能依靠的，只有自己。
“王妃……”春桃怯怯地开口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包药渣，脸上血色尚未恢复，显然还处在惊吓之中，“殿下他……无妨。”
苏清沅打断她，语气平静无波，“他的话，听了便忘了。
我们的事，才刚开始。”
她掀开锦被，忍着依旧虚软的身体，执意下床。
春桃连忙上前搀扶。
“王妃，您还需要静养……静养是等死。”
苏清沅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，“扶我到书桌那边。”
春桃不敢再劝，小心地扶着她走到外间的梨花木书桌旁坐下。
桌面上，“明哲保身”西个字墨迹己干。
苏清沅将那张纸挪到一边，重新铺开一张新的宣纸。
她提起笔，蘸了墨，却并未立刻落下。
“春桃，”她目光落在笔尖，声音低沉而清晰，“将你所知的，关于这皇宫里，关于各位皇子、后妃，所有的大小事情，凡是你听说过的，无论巨细，全都告诉我。”
春桃愣了一下，有些不知所措：“王妃，您问这些是……我要知道，我们究竟身在怎样的棋局之中，执棋者又是谁。”
苏清沅抬起眼，目光清冽如寒潭，“不知己不知彼，每一步都是死路。
明白吗？”
春桃被那目光中的冷静与锐利震慑，下意识地点头：“奴婢明白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平复心情，开始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。
她虽是底层侍女，但常年生活在王府，偶尔也能从其他仆役、甚至宫中来的太监宫女口中听到些零碎消息。
此刻在苏清沅有意识的引导和串联下，一幅波谲云诡的宫廷权力图谱渐渐清晰起来。
当今皇帝年富力强，但近年渐趋沉迷丹药之道，对朝政掌控不如以往，致使朝堂派系林立，暗流涌动。
东宫太子萧景瑜，乃中宫皇后所出。
皇后母家承恩公府权势煊赫，盘根错节，是太子最坚实的后盾。
这也养成了太子骄横跋扈、刚愎自用的性子，在朝中树敌不少，但对储君之位志在必得，视一切潜在威胁为眼中钉。
二皇子萧景瑞，生母是如今最得圣宠的慧贵妃。
慧贵妃出身将门，貌美且工于心计，圣眷正浓，连带二皇子也风头极盛，势力庞大，麾下聚集了不少文武官员，是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。
母子二人对至尊之位虎视眈眈。
而五皇子萧景渊……春桃的语气明显低落下去。
五皇子的生母只是一名普通宫人，生产时便血崩而亡，在朝中毫无外戚势力可以倚仗。
陛下似乎也因他生母身份低微而对其不甚喜爱，加之萧景渊本人性子冷清，不擅钻营，在朝堂上并无建树，久而久之，便被边缘化，成了众人眼中无权无势、与世无争的“闲散皇子”。
连带着这座五皇子府和府中之人，也成了皇宫与各大王府里最不受待见的存在，时常遭受白眼和怠慢。
“殿下他……其实心思很重，”春桃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小声补充道，“奴婢有时见殿下独处，眉头总是紧锁着。
府里的用度也时常被克扣，殿下从不言语，但管家私下里没少发愁。”
苏清沅默默听着，手中的笔偶尔在纸上记下几个关键词：太子、皇后、骄横；二皇子、慧贵妃、势大；无皇子、无倚仗、受排挤。
这格局再清晰不过。
太子与二龙争虎斗，势同水火。
而萧景渊，就是那条被挤在缝隙里、无人看好，却也可能因两强相争而获得一丝喘息甚至机遇的潜龙。
只是这条潜龙，目前自身难保，连正妃都护不住。
那么，对自己下毒的人，范围似乎也可以缩小了。
太子一党？
有可能。
他们视所有皇子为威胁，即便萧景渊看似无权无势，但皇子的身份本身就是原罪。
除掉他的正妃，既能打击萧景渊，或许还能借此生事，试探甚至构陷。
慧贵妃一派？
同样可能。
她宠冠后宫，野心勃勃。
打压其他皇子，尤其是可能分薄她儿子圣宠的皇子，是常规操作。
对一个“无才无德”不受宠的王妃下手，风险小，却能有效恶心萧景渊，甚至可能以此为由，往五皇子府安插他们的人。
还有……皇后？
中宫之主，母仪天下，但太子地位并非固若金汤，她是否有借刀杀人或者铲除一切隐患的念头？
甚至……是这府中其他女人？
萧景渊再不受宠，也是皇子，府中亦有几位侧妃侍妾，是否有人因嫉生恨，下了毒手？
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，但真相依旧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。
每一个都有可能，每一个都需警惕。
“王妃，您怎么了？
可是又难受了？”
春桃见苏清沅久久不语，只是盯着纸上那些字，脸色苍白，不由担心地问道。
苏清沅回过神，轻轻摇头：“我没事。
只是在想，谁最不想让我活下去。”
春桃倒吸一口凉气，脸色又白了。
苏清沅却不再多言，将写了字的纸凑近烛火，点燃，看着它化为灰烬。
这些信息，记在脑子里最安全。
“春桃，日后在外，要更加谨言慎行。
对府中所有人，包括张嬷嬷，都要表现得一如往常，绝不能露出丝毫破绽。
我们要‘守株待兔’。”
她用了另一个成语。
“守株待兔？”
春桃不解。
“就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，静待敌人自己露出马脚。”
苏清沅解释了一句，随即转移了话题，“我让你收好的药渣呢？”
春桃连忙从袖中取出那个旧荷包。
苏清沅接过，将里面的药渣倒在一张干净的纸上，就着窗外渐暗的天光，仔细分辨。
她现代的研究涉及古代本草，对药材性状气味还算熟悉。
除了常规的黄芪、当归等补益药，那几味异常的药材……她捻起一些碎片，仔细观察色泽纹理，又放到鼻尖轻嗅，甚至用舌尖极轻地尝了一下那怪异的甜苦味。
结合原主持续低热、咳嗽、心悸无力、气血日益衰败的症状，她心中渐渐有了猜测。
这像是几种毒性温和但长期服用会损伤心脉、耗尽气血的阴毒药材混合而成。
下毒者非常谨慎，用量微小，混杂在大量的补药之中，极难察觉。
若非她来自现代，感官敏锐且思维不同，根本发现不了。
“三七、红花……”她低声念出几味能活血化瘀、对症解毒的药材名，“还有甘草、绿豆……或许可以中和部分毒性。”
她提笔，在纸上写下这些药名，递给春桃：“明日，你想办法，避开所有人，去不同的药房，分别买回这些药材。
分量不要多，混在采购的日常用物里带回来。”
春桃接过纸条，紧张地点头：“奴婢记下了。”
“记住，要万分小心。”
苏清沅叮嘱，“这关乎你我性命。”
“奴婢明白！”
春桃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，仿佛攥着救命稻草。
夜色渐浓，烛火摇曳，在苏清沅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
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，那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。
但她眼中却燃起一点微光。
知道了处境，辨明了毒药，找到了解法。
虽然依旧危机西伏，但至少，她不再是那个茫然等死、任人鱼肉的苏清沅了。
这宫廷生存的第一课，叫做知己知彼。
而下一刻，该是暗中积蓄，绝地反击。
只是，她这番暗中动作，真的能瞒过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吗？
那张嬷嬷背后的人，何时会察觉汤药不再起效？
下一次的毒手，又会以何种方式到来？
夜色中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，正冷冷地注视着这座沉寂的院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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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桃不敢再劝，小心地扶着她走到外间的梨花木书桌旁坐下。
桌面上，“明哲保身”西个字墨迹己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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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带着这座五皇子府和府中之人，也成了皇宫与各大王府里最不受待见的存在，时常遭受白眼和怠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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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与二龙争虎斗，势同水火。
而萧景渊，就是那条被挤在缝隙里、无人看好，却也可能因两强相争而获得一丝喘息甚至机遇的潜龙。
只是这条潜龙，目前自身难保，连正妃都护不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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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常规的黄芪、当归等补益药，那几味异常的药材……她捻起一些碎片，仔细观察色泽纹理，又放到鼻尖轻嗅，甚至用舌尖极轻地尝了一下那怪异的甜苦味。
结合原主持续低热、咳嗽、心悸无力、气血日益衰败的症状，她心中渐渐有了猜测。
这像是几种毒性温和但长期服用会损伤心脉、耗尽气血的阴毒药材混合而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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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量不要多，混在采购的日常用物里带回来。”
春桃接过纸条，紧张地点头：“奴婢记下了。”
“记住，要万分小心。”
苏清沅叮嘱，“这关乎你我性命。”
“奴婢明白！”
春桃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，仿佛攥着救命稻草。
夜色渐浓，烛火摇曳，在苏清沅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
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，那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。
但她眼中却燃起一点微光。
知道了处境，辨明了毒药，找到了解法。
虽然依旧危机西伏，但至少，她不再是那个茫然等死、任人鱼肉的苏清沅了。
这宫廷生存的第一课，叫做知己知彼。
而下一刻，该是暗中积蓄，绝地反击。
只是，她这番暗中动作，真的能瞒过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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