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永夜货架》我是在晚高峰的地铁上接到母亲电话的。
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，我正盯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——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，领口皱成一团，像被揉过的废纸。
母亲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，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："小棠，你爸又偷喝我泡的杨梅酒了。
"她顿了顿，"冰箱第三层有我今早包的荠菜馄饨，你记得...记得带点回去。
"我应了一声，挂断电话时看了眼时间：19:17。
地铁报站声响起，"下一站，景云路"，我抓起公文包往车门挤，玻璃门映出身后的广告屏，正循环播放某超市的促销广告——"景云超市周年庆，全场八折，营业至24:00"。
景云超市离地铁站只有五百米，我踩着斑马线往那边走时，晚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。
超市的霓虹招牌在暮色里亮得刺眼，"周年庆"三个字闪着金红色，像滴凝固的血。
推开门的瞬间，冷气裹着甜腻的面包香涌出来。
我缩了缩脖子，抬头看天花板上的电子钟——19:18，和手机时间分秒不差。
生鲜区的日光灯白得发冷，照得冷冻柜的玻璃蒙着层雾，里面的速冻饺子排成整齐的方阵，包装上的卡通兔子眼睛泛着诡异的蓝。
"要塑料袋吗？
"声音从斜后方传来。
我转头，穿藏青制服的收银员正站在收银台前，胸牌上写着"小吴"。
她的脸藏在阴影里，嘴角扯出个弧度，像是刻意练习过的微笑。
我摇头，她便垂下眼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收银机键盘，"叮咚"声在空旷的超市里格外清晰。
我往食品区走，路过零食架时，一包薯片突然从顶层掉下来。
我弯腰去捡，余光瞥见货架最底层有个银色物体。
捡起来才发现是个金属饭盒，盒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："林淑芬 10月3日 番茄炒蛋"。
10月3日？
我记得今天是9月18号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，我迅速把饭盒塞进公文包，抬头正撞进一对老夫妻的眼睛。
他们站在我身后两步远，老太太穿着墨绿盘扣衫，老头子白衬衫扎在西装裤里，两人手里各提着塑料袋，袋子里的东西鼓囊囊的，看不清是什么。
"姑娘，"老太太开口，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，"能帮我们拍张照吗？
"我愣了愣，她己经把手机递过来。
屏幕是老式的按键机，壁纸是张全家福——穿红棉袄的小女孩站在中间，两边是年轻版的这对老夫妻。
"就在那面镜子前拍吧。
"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试衣镜。
试衣镜挂在日用品区，镜框雕着牡丹花纹。
我把手机摄像头对准镜子，老太太和老头子站到镜前，两人中间空着的位置，镜子里却多了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。
我刚要按下快门，小女孩突然转过脸——皮肤白得透明，左眼是正常的黑色，右眼却泛着幽蓝的光。
"咔嚓"一声，手机屏幕亮起。
我凑近看照片，老太太和老头子的影像清晰，可他们中间的位置是空的，像被橡皮擦抹过。
再抬头，试衣镜里的两人还在，老太太冲我招招手："姑娘，帮我们看看，照片里有没有小芸？
"小芸？
全家福里的小女孩叫小芸？
我喉咙发紧，后退半步撞在货架上，一排洗发水"哗啦啦"掉下来。
等我蹲下去捡，再抬头时，试衣镜前的老人己经不见了。
地上只留着两个塑料袋，其中一个破了道口子，露出里面暗红色的东西——像是泡发的海带，又像是凝固的血。
收银台的"小吴"还在敲键盘，见我过来，她抬头笑了："一共86块3，现金还是扫码？
"我摸出钱包，纸币刚递出去，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。
她的手凉得像冰块，指甲盖泛着青紫色，"姑娘，你包里有东西掉了。
"我低头看公文包，拉链不知何时开了，刚才捡到的银色饭盒正躺在货架缝隙里，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。
"可能是刚才掉的。
"我慌忙把饭盒塞回去，转身要走，却被她拽住衣角。
她的瞳孔突然放大，黑眼珠像是要融化在眼白里，"姐姐，"她轻声说，"你不记得我了吗？
上个月十五号，你也在这个货架前捡了个饭盒。
"上个月十五号？
我明明在加班。
"那天你也穿这件衬衫，"她指尖划过我第二颗没系的纽扣，"你说你妈妈生病了，要给家里带馄饨。
"我浑身血液都凉了。
母亲今早确实说胃不舒服，让我下班带点馄饨回去。
可上个月十五号...我翻遍手机相册，没有请假记录，没有超市小票，甚至连当天的聊天记录都模糊不清。
"叮——"头顶的电子钟突然跳了时间，19:18变成了20:18。
我猛地抬头，生鲜区的灯开始闪烁，冷冻柜的雾气散了，里面的速冻饺子包装上的兔子眼睛全变成了红色，正一只只转动着"看向"我。
收银台方向传来尖叫。
我跑过去，看见刚才那个老太太站在收银台前，手里举着台电子秤。
秤盘上放着个血淋淋的东西，仔细看竟是颗人类的心脏，冠状动脉的纹路还泛着新鲜的粉红。
"这猪肉注水太多，"她对"小吴"笑，"我要找你们经理。
""小吴"的微笑凝固了，她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曲，发出齿轮卡壳般的"咔咔"声："经理在仓库，钥匙在...在..."她突然转头看向我，"在姑娘你的包里！
"我下意识捂住公文包，里面的饭盒硌得手背生疼。
老太太己经走到我面前，她手里的电子秤"滴滴"响着，秤盘上的心脏突然跳动起来，溅出的血珠落在她墨绿的盘扣上，开出暗红的花。
"小芸，"她盯着我，"帮奶奶拿钥匙好不好？
"我后退两步，撞翻了身后的购物篮。
里面的面包、鸡蛋、牛奶滚了一地，其中一盒牛奶的保质期标签让我瞳孔骤缩——生产日期是2024年10月5日，保质期七天，可今天己经是2025年9月18日。
"姑娘，"老头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，他的白衬衫前襟沾着褐色污渍，"该回家了。
"我转身就跑，穿过零食区、日用品区、生鲜区，电子钟的时间在我头顶疯狂跳动：20:19，20:20，20:21...冷冻柜的灯全灭了，黑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"咔嗒"声，像是无数人的手指在敲击玻璃。
"叮咚——"收银台那里传来提示音。
我猛地回头，看见"小吴"站在收银台前，胸牌不知何时换成了"经理"。
她手里举着我的工牌，那是我上周在公司前台补办的，照片上的我穿着同样的衬衫，第二颗纽扣没系。
"林小姐，"她的声音变了，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，"您己经在这个超市里转了72小时了。
"72小时？
我明明是下班后过来的，最多两小时。
"您的母亲昨天在医院去世了，"她继续说，"医生说她是突发心梗，可监控显示，您上周三来超市买馄饨时，她己经在ICU了。
"我想起母亲今早的电话，想起她让我带馄饨的话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，我掏出来，屏幕上是医院的推送通知："尊敬的林女士家属，您母亲于2025年9月15日23:17因心源性猝死离世，如需了解详情请致电..."15号？
上个月十五号？
"您上个月十五号来买过馄饨，"经理的声音像毒蛇吐信，"那天您妈妈也住院了。
您前天来买过馄饨，大前天也来...您被困在这里了，因为您不肯接受现实。
"周围的货架开始扭曲，零食架上的薯片袋变成了一张张人脸，日用品区的牙膏管流出黑色液体，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。
试衣镜里映出的不再是我的倒影，而是无数个"我"——有的提着带血的塑料袋，有的抱着破旧的饭盒，有的眼睛泛着幽蓝的光。
"跟我来，"经理突然抓住我的手，她的手不再冰凉，反而带着体温，"我带您出去。
"我跟着她往仓库方向走，路过生鲜区时，冷冻柜的门突然打开，白色的冷雾涌出来，里面站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。
她抬起头，右眼的幽蓝光芒刺痛我的眼睛："姐姐，你又忘记带馄饨了。
""小芸，"我脱口而出，"我不是故意的...我妈妈她...""她等不到你了，"小女孩的声音像风穿过空瓶，"你留在这里陪我们好不好？
这里有吃不完的馄饨，有永远不打烊的超市。
"仓库的门就在前方，金属门把手上挂着串铜铃铛。
我挣脱小女孩的手，用力去拉门把。
铜铃铛"叮铃"作响，门开的瞬间，外面的阳光涌进来，刺得我睁不开眼。
等我再睁眼，己经站在地铁站台上。
手机显示时间是20:30，我收到母亲的消息："小棠，我熬了馄饨，你下班记得带点回去。
"下面是张照片，青瓷碗里浮着雪白的馄饨，撒着翠绿的葱花。
可我记得，母亲是在15号去世的。
回到家，我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，那个银色饭盒从包里滑出来，"当啷"一声落在地上。
我捡起它，盒盖内侧的字迹还在："林淑芬 10月3日 番茄炒蛋"。
这次我看清了，"林淑芬"是我母亲的名字，而10月3日，是她去世的日子。
窗外传来夜市的喧闹声，我听见楼下便利店的广播："欢迎光临好邻居超市，营业至24:00。
"我走到窗边，看见便利店的霓虹灯在夜色里闪烁，像极了景云超市的招牌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是母亲发来的新消息："小棠，我在超市等你，馄饨要凉了。
"我盯着屏幕上的字，后颈泛起寒意。
这时，衣柜里传来"咔嗒"一声，像是有人转动了门把手。
我慢慢走过去，拉开衣柜门——里面挂着件藏青制服，胸牌上写着"小吴"，她的脸藏在阴影里，嘴角扯出个弧度，像是刻意练习过的微笑。
"姐姐，"她的声音从衣柜里飘出来，"该去买馄饨了。
"窗外，景云超市的霓虹招牌依然亮着，"周年庆"三个字闪着金红色，像滴永远不会凝固的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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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后传来脚步声，我迅速把饭盒塞进公文包，抬头正撞进一对老夫妻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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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姑娘，"老太太开口，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，"能帮我们拍张照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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屏幕是老式的按键机，壁纸是张全家福——穿红棉袄的小女孩站在中间，两边是年轻版的这对老夫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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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手机摄像头对准镜子，老太太和老头子站到镜前，两人中间空着的位置，镜子里却多了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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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抬起头，右眼的幽蓝光芒刺痛我的眼睛："姐姐，你又忘记带馄饨了。
""小芸，"我脱口而出，"我不是故意的...我妈妈她...""她等不到你了，"小女孩的声音像风穿过空瓶，"你留在这里陪我们好不好？
这里有吃不完的馄饨，有永远不打烊的超市。
"仓库的门就在前方，金属门把手上挂着串铜铃铛。
我挣脱小女孩的手，用力去拉门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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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我再睁眼，己经站在地铁站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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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我记得，母亲是在15号去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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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机突然震动，是母亲发来的新消息："小棠，我在超市等你，馄饨要凉了。
"我盯着屏幕上的字，后颈泛起寒意。
这时，衣柜里传来"咔嗒"一声，像是有人转动了门把手。
我慢慢走过去，拉开衣柜门——里面挂着件藏青制服，胸牌上写着"小吴"，她的脸藏在阴影里，嘴角扯出个弧度，像是刻意练习过的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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