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被陷害,在朝会上放了个响屁。
皇帝觉得丢人,罚我回东宫自省。
我这才明白,这个太子不好当,绝对的高风险职业。
屡遭朝臣质疑能力不说,手中还无权无财。
太后不喜,继后阴招不断,弟弟们虎视眈眈。
奴才们阳奉阴违,太子妃还屡拖后腿。
这么多烂牌叠加,我叹了口气。
是先收拾个皇子练练手,还是收拾一两个臣子立立威?
1
莫名其妙成为太子第一天,朝会上,便不小心放了个响屁。
皇帝觉得丢人,让我回东宫自省。
我灰溜溜地回到东宫,责问首宦周替。
立即给我彻查
然而东宫上下,竟无人肯承认。
我怒摔茶盏,决定严惩周替。
太子妃却责备我。
殿下是储君,怎能轻易发怒,让人看笑话?
我大怒。但太子妃能言善辩,左一句殿下是储君,自该端方持重,右一句殿下动辄打骂奴才出气,岂配为太子?
东宫属臣纷纷闻讯赶来,对我诸多劝诫。
储君要以德服人,怎能动辄打骂奴才?
殿下应以仁爱为本,奴才有过,宜循循善诱,不可轻易责罚。
看着这些人的嘴脸,我总算明白过来。
难怪路宸总是半夜偷哭,无能狂怒。
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呀?
……
我生于清朝宣统三年,卒于民国二十六年。
在等待投胎的过程中,地府最新推出个通今博古镜。
我刷到了另一时空下,一个叫路宸的家伙。
他明明是太子,却过着极为压抑的日子。
他被身边人屡借端方名声束缚得动弹不得而不自知。
反而认为,不受父皇喜欢,是因表现不够好,德行不足之故。
屡被太子妃和臣僚们玩弄于手心,看得我火气大冒。
堂堂太子,从小接受帝王教育,怎么还这么蠢?竟然让妇人玩弄于股掌。
我对判官抱怨: 要是换成我,分分钟让她知道我的厉害
判官笑言: 要不,你去做一回太子?
哪知,一觉醒来,我还真成了太子。
虽然有一瞬间的惊慌,但富 N 代又官 N 代出身、留过洋、开过战斗机的我,瞬间被激发了斗志。
但没想到,成为太子第一天,便遭到严重暴击。
太子妃不必细述,今日朝臣对我这个太子,毫无尊重。
奴才们对我阳奉阴违,就连这帮东宫属臣,也是一言难尽。
属臣周怀,无视我难看的脸色,直言指责我。
望太子日后言行举止,慎之又慎,勿使微瑕累大德。
我忍无可忍,说了句: 并非有意放屁,孤是受人陷害。
周怀充耳不闻,继续道: 殿前放屁,虽属细枝末节,亦可见太子修养不足。
其余臣僚,跟着俯首而拜。
望殿下日后行事,务必三思而后行。
我气得紧握拳头,总算明白路宸为何不愿做太子了。
路宸的哭诉,仿佛仍响在耳边。
难怪他不想做太子,有这么一群叉烧环绕,能不束手束脚吗?
2
殿下,该起了。马上就卯时了。
朦胧间,被贴身太监小邓子叫起。
按往日规矩,一旦禁足于东宫,还得去南书房,聆听太傅周博的教诲。
路宸最厌烦此人了,动辄说教,如和尚念经,听了就烦。
但为了储君名声,只得隐忍。
幸好我不是路宸,视名声如命。
既然周博不是好东西,我又何必再理会此人?
于是,我放缓用餐速度,细细品尝美味佳肴。
殿下,马上就卯时一刻了。太傅这会子应该已抵达南书房。
告诉太傅,孤今日不去南书房,让他回去吧。
啊?小邓子惊恐万分,又急忙道,殿下,万万不可啊,此人肯定又要去皇上跟前聒噪。到时,皇上又要怪罪殿下了。
东宫掌事内监周替,也跑到我面前聒噪。
我并未理会他,问道: 昨日孤的膳食,可有眉目?
周替微愕,躬身道: 殿下,奴才无能,还未查明。
我怒掷碗箸于地,声寒如冰。
身为东宫首宦,既不能为上分忧,又不能驭下,要你何用?
吩咐左右: 拖出去,打死
幸好路宸身边服侍的内侍,全是先皇后遗留,与路宸一起长大,关系非比寻常。
太监们闻令即刻上前,须臾间,已将周替曳出。
周替未及呼冤,已堵其口,曳至外院受杖。
我又道: 别打死了,且留口气。
挨了一顿打的周替,在我的审问下,不得不吐出实情。
等他交代后,我让人把他关入柴房中。
小邓子冲着周替血淋淋的身子呸了一声,又冲我谄笑。
殿下早该收拾这老匹夫了。
看着小邓子清秀的脸庞,我问: 以前,孤是不是很傻?
小邓子赶紧说: 殿下仁慈宽容,真是个难得的好主子。可是这老匹夫不珍惜,仗着殿下宽厚待人,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殿下。殿下就是把他打死了,那他也不算冤枉。
太子妃仍如往常般,指责我毫无储君风度,扔碗箸,殴打奴才出气,让天下人耻笑。
我冷眼盯着她,目光森寒。
太子妃在我盯视下,放软语气: 殿下被父皇禁足东宫,可是心情郁结苦闷?所以拿奴才出气?
朱氏,昨日早膳,可有查出幕后真凶?
殿下何出此言?
朱氏并未意识到风暴正朝她袭来,仍然一脸无所谓。
殿下膳食,并无可疑之处。或许,殿下应该宣召太医,有病治病,无病心安。而不是在此疑神疑鬼,徒增笑柄。
我懒得再听她狡辩,吩咐左右,捉拿太子妃贴身侍女,送至慎刑司,分头审讯。
我话音方落,以小邓子为首的内侍,如猛虎扑食,捉拿朱氏的陪嫁嬷嬷及婢女,扭其臂,封其口。
其余二三等宫婢,皆伏跪在地,大气不敢喘。
朱氏惊怒交加。
我乃太子妃,皇上亲自赐婚,太子岂能这样羞辱我
见内侍已将婢女拖出,自知无法阻止,朱氏跺足。
太子逆天行事,羞辱正妻,我必告诉皇祖母。
我冷冷道: 太子妃朱氏言行无状,禁足思过。
我话音方落,小邓子以森森语气,瞪视朱氏带来的宫婢。
都聋了吗?太子殿下吩咐,尔等还不快行动,请太子妃回宫思过。
朱氏气极,怒极,指着小邓子,怒喝: 狗奴才,你好大胆子我要告诉皇祖母,立即杖毙你。
小邓子恭敬而不失气派地道: 太子妃说笑了,奴才是太子殿下的奴才。太后她老人家一向慈悲为怀,岂会越俎代庖,乱造杀孽?太子妃可别败坏太后老人家的名声。
宫婢稍迟疑,最终还是强行曳走朱氏。
朱氏犹喋喋不休,恶语相加。
我置若罔闻,只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小邓子。
万万没想到,与路宸同食共寝多年的小邓子,竟然有这等胆略。
我为路宸惋惜,堂堂太子,为了仁厚儒雅的名声,反纵得朱氏不知天高地厚,屡拖后腿。
3
太子被禁足东宫首日,便怠慢太傅,杖首宦周替,并禁足太子妃,消息自然瞒不住。
王全忠,皇帝身边太监之首,亲至东宫宣皇帝口谕,要我马上前往御书房。
此人身后,侍从数十,个个单手执刃,威仪赫赫,面如寒霜。
往日可从未见过此等景象,心知皇帝已怒极。
于是,我轻拂衣袖,昂首挺胸,尽显储君之威,命小邓子备肩舆。
王全忠躬身而言: 殿下,陛下有旨,命殿下徒步去御书房,不得乘舆。
我初闻愕然,继而冷笑,挥袖道: 父皇对孤不满,孤心知肚明,本应负荆请罪。但天气炎热,若徒步前往,难免汗流浃背,失仪于御前。想必父皇也不愿见储君于人前失仪吧?
王全忠顿时语塞。
我只吩咐小邓子: 愣着做什么?还不速备肩舆
是。
我乘人抬肩舆,怀背水之志,奔赴御书房。
……
以往路宸总是畏御书房如虎,因为太傅周博,这老匹夫,屡在皇帝跟前进他谗言。
皇帝偏听偏信,经常骂他。
久而久之,御书房于路宸,不异于龙潭虎穴。
但我不同,我连粉身碎骨都不怕,还怕区区皇帝?
我昂然越过殿前侍卫,步入御书房。
儿臣见过父皇。
不等皇帝叫起,我已自主起身,向旁边一老者发难。
太傅可是向父皇告状,称孤无状,怠慢于你?
不给他说话的机会。
我冷冷一笑,路宸畏此人如虎,一来尊师重道盛行,二来,与师长起争执,堕端方名声。
但我不是路宸。
才不会受这老匹夫的鸟气。
父皇,儿臣不想再拜此人为师,恳请父皇,为儿臣另寻明师。
4
御书房内阔大,抽气之声骤响。
就连皇帝,也不知不觉地端正身姿,炯炯目视于我。
陛下周博声音悲怆,身形颤抖。
太子言辞忤逆,冒犯师道,臣心甚痛。臣虽竭力教诲,奈何殿下竟然恶语相加,实令臣痛心疾首啊。
老家伙伏地而跪,重重磕头。
我冷冷一笑,这老头儿倒是能说会道。
我对皇帝道: 父皇,周太傅虽然学问深厚,实则不配为人师表。
我把最近路宸所受的委屈全倒了出来。
继后及秦王一派人马,都清楚路宸软弱又爱惜名声的性子,就故意设陷阱。
也不是那种连环阴谋,就是在小节上,屡拖他的后腿。
在饮食中放点容易放屁的食物,于祭天仪式上,在衣服上弄点奇痒难耐的药粉,让他大庭广众之下出糗,便能让他名声扫地,饱受朝臣批评。
那时候的路宸,只能无能狂怒,邪火乱窜,却只能跟孙子似的唯唯受教。
我替路宸直抒多年委屈。
皇帝定定地望着我,声音缓慢迟疑。
太子昔日端方持重,怎至今日,忽然性情大变?
我告诉皇帝,昨天在朝堂上出丑,羞愧愤怒,回到宫里反省自身。
发现并非天灾,而是人祸。
本要处罚总管太监。
但东宫臣僚却一味指责我,并劝我稳重端方,却不帮我解决困难,也不去找真凶。
我双眸含泪,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,声音哽咽。
儿臣气愤难平,孤枕难眠。半夜里书信焚与母后,母后夜入儿臣梦中,责骂儿臣。
昨晚我枯坐半个夜晚,总算于一堆烂牌中,找到了唯一王牌。
那就是路宸的生母,皇帝的原配皇后,与皇帝青梅竹马,恩爱无比。
元后死时正值盛年,与皇帝感情正浓。骤然离世,其花容月貌,及一切美好,永远定格在皇帝心间,成为永不磨灭的朱砂痣。
我是男人,深知男人一般都爱屋及乌于深爱女人所出子女。
果然,被我赌对了,皇帝听到这里,脸上似有动容之色,立倾身向前,语气急促。
你母后昨夜可入你梦中?
我含泪点头。
不敢欺瞒父皇,母后责备儿臣,之所以有今日之困,盖因受名声所累,故处处克情抑性,终适得其反。
皇帝神色复杂,盯我良久,身子复原如初,缓缓道:
你母后所言不差,你正是受名声所累,反遭压制。
他又问我: 你母后还对你说了什么?
我以袖拭泪,语带哭腔。
母后还说,儿臣虽四面楚歌,奸人环峙,但此等牛鬼蛇神之辈,皆不足为虑。只要儿臣立身持正,不为虚名所累,忠于本心,并向父皇求助。父皇必能为儿臣做主。
我抬头,诚恳地看着皇帝。
又一通不要钱的马屁拍了出去。
说到最后,我再度磕头: 乞望父皇疼惜儿臣。
高贵如神祇的皇帝,于我眼里,也并非高不可攀。
先把马屁拍了再说,再以示弱的姿态,一般情况下,便能赢取君父的怜惜。
皇帝并未叫我起,而是居高临下问我: 朕要如何疼惜你?
我心中微微凝滞,皇帝虽未叫我起,但语气平静,观方才动作,果然爱元后至深,方爱屋及乌于路宸。
我自然要乘此机会,展示自己身为储君的果断峥嵘。
我深吸口气,立即道: 儿臣苦周太傅已久,今不想再受其辖制,请父皇为儿臣另择良师。
5
皇上,老臣一心为殿下,兢兢业业,多年来,从无懈怠,今竟遭殿下如此羞辱,老臣情何以堪?老臣唯死明志。
周博就要找地方撞头,被我一把拉住,把他丢掷于地。
我冷声道: 要死,当死外头,别污了孤与父皇眼
今孤只逐你出南书房,已是宽仁。再敢妄言,必昭告天下,让世人共鉴你的真面目。
老家伙气得身形发颤,脸红似血。
我心知,此人为人执拗固执,自恃清高,视名声如命,今让我驱逐,肯定羞愧难当,为挽回声名,有可能在外头侮蔑我。
世人皆尊孝道与师道,此二者,乃做人的根本,再是放浪形骸,也不可轻易与老师交恶。
我决定让他心服口服。
若不服,那孤来问你。东宫首宦上不能为主解忧,下不能约束奴才,孤驱此人出宫,何错之有?
周博回答: 奴才本该为主解忧,既不能为主分担,理当被驱。
我讥笑道: 可这种天经地义的事,你那嫡孙周怀,却指责孤修养不足,对待刁奴,应该用仁义感化,真是可笑。
周博闻言骤然瞪大眼,一时失语。
我又道: 昨日孤贻笑朝堂,自知受人陷害,本要彻查此事。但你那嫡孙,不为孤献上良计,反阻孤收拾刁奴在先,拦孤彻查此事在后,一味说教,何等恶心?此等臣僚,要来何用?
周博目瞪口呆,一时无言。
我又道: 太子妃是孤嫡妻,却屡拖孤后退。今日,孤处罚刁奴,却遭太子妃训斥,称有失储君风范。敢问太傅高见,这样的枕边人,要来何用?
周博先被我以驱逐相要挟,后被我连番诘问,已是词穷。
如今,我巧设空子,此人果然如蛇般钻了进来,悍然道: 太子妃当以贤淑为本,为储君分忧,共承社稷之重。竟敢掣肘太子,理应申饬,以正视听。
我心中哂笑,这老匹夫,倒也能屈能伸,见风使舵。
我斜眼瞟他一眼,慢声道: 此等小事,何必劳烦父皇。不如,太傅亲自上书弹劾如何?
这老头儿当然不肯干。
但我就要逼着他干。
太傅此番犹豫,是不想为孤分忧,还是畏太子妃势,不敢得罪太子妃?
太子妃出身定国公府,太后母族,倘若弹劾太子妃,岂不得罪定国公府,及太后?
昔日,这老匹夫总爱处处以道德约训路宸。
如今,我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
周搏被我架于火上,不得不硬着头皮领命。就皇帝御笔,亲启文墨。
尽管不喜这老家伙,但骂人训人确实有一套。
果然术业有专攻
皇帝审阅,命侍臣誊录,并加玺印,申饬太子妃,并昭示朝堂。
我假仁假义地向周博拱手,表达谢意。
多谢太傅为孤张目,请受孤一拜。
周博羞愧难当,乃还以揖礼。
殿下此话羞煞老臣矣。
周博此辈,不但喜欢搞道德绑架,还喜欢立于圣人之巅,对辄说教。
想要收拾他,就得先施雷霆之威。
然后,我出一难题,此题非但考验他的才智,也能试他的诚心。
如果能够为我分忧,则给予台阶,为他保留颜面。
今后就该明白,伴我左右,犹如伴虎。
至于东宫臣僚,我仍然决定,让这老家伙来当这个马前卒。
老家伙略作沉吟,艰难道: 此等庸才,理当驱逐。
皇帝仍然没有任何表示,只沉吟片刻,反而问我的意见。
我越发坚信,皇帝对路宸,果然还是有父爱的。
我越发从容,朗声道: 儿臣窃以为,只驱首恶即可。余者,暂且留下,以观后效。
皇帝面无表情的脸上,总算揉进些许笑意。
显然,我方才所言,正中心坎意。
我越发自信从容,又道: 周怀此人,虽纸上谈兵,但看在太傅面上,就网开一面,暂留东宫,以观后效。
周博心情激动,对我长揖到地: 殿下宽宏大量,给老臣保留颜面,且留孙儿体面。老臣今后必严加训诫,令其竭诚辅佐殿下。
我略略施手,扶起周博,笑眯眯地又给他出个难题。
东宫辅臣,皆出身世家,根深叶茂,贸然驱逐,有可能心怀怨恨。
我想借这老家伙的嘴巴,代我行训诫之责。
好人我来做,坏人他来当,嘿嘿。
再说了,留下他的嫡孙,成全你周家体面,可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周博脸皮抽了抽。
最终,还是跳入我为他设下的阳谋巨坑。
皇帝问我: 太子欲留何人?
我略作思考,留下三名世家子,两名寒门士子。
其余被驱逐的,无不出自世家名门。
这帮人虽被驱逐,可不得怨我,要恨就恨自己无才无能,惹我不喜,活该。
留下来的人,也会招人嫉恨,想要杜绝纷扰,就得拿出真本事来。
皇父含笑颔首,欣慰道: 太子诚有进益。
今天收获颇丰。
老东西亲眼见证皇帝对我的维护,想来今后不敢再怠慢我。
今日对他恩威并施,想来日后不会再仗着师长身份随意训斥我。
……
一番嘴仗下来,口干舌燥,喉咙冒烟。
我并不拘于身份,手取茶壶,对着壶嘴牛饮。
喝得太急,被茶水呛得连连咳嗽。
皇帝怒斥内侍。
狗奴才,太子入内至今,竟不侍奉茶水,要你们何用?
我面上谦虚几句,又壮胆问道: 儿臣此刻饥肠辘辘,可有点心果腹?
皇帝又命人传点心。
我坐了下来,品内侍新上的茶水,食御膳房端来的点心,好不快活。
皇帝始终用慈爱的眼神看我。
我心中大定,皇帝于路宸,果真是拳拳慈父。
可惜了路宸,这么大的靠山,居然不牢牢抓住。
6
既知皇帝对路宸拥有慈父滤镜,我便不再拘泥,于皇帝跟前,放开手脚,直抒胸臆。
我跪到御前,诚恳道: 之前,儿臣被奸佞构陷,屡蹈覆辙,频遭父皇斥责。那时,儿臣愚昧无知,误以为父皇厌恶儿臣,是以心怀惶恐,日夜难安。
幸而昨夜,儿臣于梦中得见母后。
我对皇帝说,梦中母后容颜慈祥,对我却多有责备,说我不肖,竟伤君父对我的慈父之心,这才如梦初醒,深感愧疚,悔恨交加。
25 岁便血染长空的我,十年寒窗苦读,五年留洋,百年地府工作经验,拍起马屁来,信手拈来。
儿臣深知,过错已经造成,难以挽回。乞望父皇宽宏大量,原谅儿臣。今后一定洗心革面,以报父皇深恩厚爱。
我深深叩首于地。
不说帝王之家,就是普通家庭,身为儿子,在手握绝对资源的老子面前,也要小心应对。
拍马屁让他高兴,或讨他欢喜,好为自己谋利。
如此一来,才能得到更多家族资源。
那些仗着我是带把的,乃家族继承人就作天作地的,除非你是独子。
否则,尾巴该夹还是要夹。
良久,不曾听到皇帝唤起,我心忐忑,正自忧疑,忽闻足音渐近。方悟皇帝已离御座,亲下台阶,双手亲自扶我。
我心潮澎湃,此刻抬头,已是泪光闪烁。
父皇……我双眸含泪,三分真情流露,七分表演成分。
孺慕之情,溢于言表。
皇帝亦眼含热泪,紧握我双臂,语含慰藉。
宸儿,今日举止言行,颇显储君之风范,朕心甚慰,不负朕对你的苦心栽培。
我亦泪眼蒙眬,为取悦帝王,我自是添油加醋,言元后梦中虽未提及父皇,然我稍有怨言,即遭母后掌掴。
我抚面,委屈之色,溢于言表: 母后便是如此责备儿臣。
皇帝闻言,果然心痛,轻抚我面良久,动作亲昵,饱含慈父之心,对我愈发和颜悦色。
皇帝赐我荷叶纹汝窑茶盅一套。
此番所获,颇丰。
归东宫途中,乘人抬肩舆,手握皇帝赐我的荷叶纹汝窑茶盅,享清风,沐夕阳。
过往宫人侍从,皆俯首而拜,目下所及,尽皆恭敬俯首,始觉储君身份,果然美妙。
7
回到东宫,夜幕即将降临,整座宫殿已灯火通明。
我步下肩舆,见东宫一带刀侍卫,动作并不恭敬,竟直视于我,面有怒色。
我问侍卫统领林晟: 此乃何人?
林晟随我视线望去,道: 回殿下,此人朱向荣,定国公三房长子,太子妃从兄。
顿了下,又道: 也是殿下您的表兄,及舅兄。
我冷冷一笑: 叉出去,解职回家罢。
身后传来朱向荣的高声怒骂。
我乃太后侄孙,太子妃从兄,太子表兄,舅兄,太子岂能这般待我?
我虽有怒色,但并不发作。
反倒是小邓子,立即发难,怒道: 此乃东宫,储君修德之地,尔等胆敢口出狂悖之言,实乃大不敬。来人,立即逐出,杖刑五十,以儆效尤。
朱向荣犹大骂不止,言辞极其难听。
小邓子大怒: 辱骂储君,罪加一等掌嘴二十。
受刑完毕,立即遣返定国公府,令其严加管教,毋再令此等狂徒辱没门楣。
小邓子说话慢吞吞的,三分傲慢,七分居高临下,听在耳里,却极有分量。
我见小邓子撑得住场面,遂放下心来。
事后,我问小邓子: 孤欲让你做东宫首宦,你可愿意?
小邓子又惊又喜,立即跪下来磕头。
我亲自扶他起来,并告知他,东宫首宦并不好当。
首宦一职,权重责大。
宫廷争斗,变幻莫测,有权臣勾斗,宫闱纷扰,都需要首宦智勇应对。
小邓子只比路宸略长一岁,但今日观其言行,方知此人颇有谋略,行事果断,御下有方。
周替之流,给小邓子提鞋都不配。
……
太子妃已被太后接入慈宁宫,并晓谕慎刑司,释放太子妃陪嫁。
忧虑出现在小邓子年轻的脸庞上。
太后必将召殿下至慈宁宫问罪,望殿下早做准备。
朱氏乃太后侄孙女,与太后同气连枝,我今辱朱氏,犹辱朱家,朱家出身的太后,哪还能坐得住?
果然,晚膳时分,太后就派了人来。
我于内室慢条斯理用餐,耳闻小邓子与慈宁宫掌事太监方绍在外头周旋。
小邓子言辞不亢不卑,柔中带刚,语意之间,无不以我为主。
方绍似有不悦,提高声调道: 太后有诏,太子理应速往慈宁宫,以显太子孝道,岂可怠慢?
小邓子依然从容不迫。
纵有天大的事,也不及殿下用晚膳之要。须知,民以食为天,殿下若是空腹前往慈宁宫,饿损龙体,谁来担责?太后素来疼爱殿下,怎会如此不近人情?方总管少拿鸡毛当令箭。
方绍闻之大怒,声色俱厉。
小邓厉声道: 大胆,此乃东宫,岂容你放肆喧哗?与我堵嘴,打。
我不料小邓子竟如此刚猛,连慈宁宫首宦亦敢妄动。
往日,路宸也时常巴结此人,赏赐颇丰,指望在太后面前为他美言。
然而,太后厌恶他,并非路宸过错。
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。
之前,路宸念及孝道,顾忌重重,多有隐忍。
今非昔比,既然太后与我不同道,我又何必忍她?
小邓子又让人拿下方绍随行侍从,使他们不能去慈宁宫通风报信。
方绍何故受罚?尔等可知?
二侍从战栗道: 方总管于东宫喧哗,为太子殿下所罚。
打小邓子俨然一副奸宦之态,冷酷威严。
二人急忙改口: 方总管对太子殿下多有不敬,殿下忍无可忍,方施薄惩。
不够,再打
二人快要哭了,向小邓子叩首: 小的愚钝,望小邓公公指点迷津。
小邓子忽然自扇耳光,又扇身边内侍小秦子耳光。
小邓子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小秦子。
二人恍然大悟,赶紧改口道: 方总管顶撞太子殿下,出言不逊,打骂东宫内侍。太子殿下忍无可忍,只得略施薄惩。
小邓子满意颔首。
二人如蒙大赦,飞奔而逃。
我看得热血沸腾,皇帝虽爱我,但内讳阴私、宫廷争斗、权力对决、御下之道,都需要小邓子助我一臂之力。
……
慈宁宫,此历史沧桑之宫殿,静静坐落于紫禁城之深处。
我深吸一口气,整束袖袍,抬首挺胸,昂然跨入宫门。
孙儿拜见皇祖母。
太后并未叫我起,而是重重哼了一声。
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,羞辱嫡妻在前,动用私刑在后,今连哀家的宫人也敢肆意刑杖。太子如此逆天而行,他日可是要连哀家也一并打杀了?
太后果然责我。
皇祖母此言差矣。
我从容应对。
孙儿处置正妃,并非家事,乃国事。皇祖母不顾孙儿颜面,释太子妃禁令,又令慎刑司释放恶奴,反使恶奴入东宫,责骂孙儿在前,殴辱东宫奴才在后,皇祖母这是要后宫干政?
我这番话,疾风骤雨,丝毫不顾惜太后颜面。
太后勃然大怒,掷茶盅于我面,我虽避过,仍被伤及眉骨,火辣辣地疼。
逆障,竟敢出言不逊,忤逆哀家,来人呀……
我忽地起身,寒霜罩脸。
孙儿虽年幼,忝列晚辈,但于公,已蒙父皇隆恩,册封为皇太子,上承天命,下告太庙。此等身份,岂能轻授予妇人之手?
我昂起下巴,凛然巍峨。
至于私情,孙儿年已二十有二,非懵懂小儿。皇祖母虽爱孙心切,但也要顾及孙儿颜面,岂可不顾长辈体统,肆意殴击?
我虽是冒牌太子,但我出生于富贵林家,五代从商,三代为官,从小锦衣玉食。
地府幽居百年,为打发时间,也领有实差,从来不缺服侍的鬼奴,听我号令的鬼卒。
居移体,养移气,今声色俱厉,怒气勃发,自有威仪加身。
太后被我气势所慑,怔怔不敢再言。
多年来,路宸在太后跟前,多恭谨顺从,鲜少有过疾言厉色,今声色俱厉,反把太后吓得不轻,惊坐于榻上,半晌无言。
等缓过神来,似有羞恼之意,戟指我面,声颤音怒。
太子好大的威风果真是哀家的好孙儿,我大英之福。
我并未把太后放置心上,寒眸直射立于太后身侧的朱氏,语气森寒。
朱氏,你竟敢置孤禁令不顾,妄图惑乱太后,令太后为你张目,岂非要孤休弃你而后快?
朱氏脸色大变,最后扑倒在太后跟前。
求皇祖母为我做主。
太后勃然大怒,戟指我: 好好好,太子殿下果然威风,翅膀也硬了,如今竟不顾孝道,顶撞忤逆哀家,哀家年纪大了,管不住你了。
遂着人去请皇帝,让皇帝来治我。
我恞然不惧,冷眉、斜眼,三分凉薄,七分威仪,斜扫朱氏。
朱氏不敢正视我,赖于太后怀中哭求。
我并不说话,只冷笑一声,视朱氏如秋后蚂蚱。
皇帝于一盏茶时间内赶至。
趁殿内诸人恭迎圣驾之际,我飞快用手中板戒,狠狠刺入眉骨,顿时,鲜血淋漓。
我酝酿情绪,于皇帝踏入寝殿起,便扑将过去,紧抱皇帝双腿,哭诉道: 父皇,儿臣头好痛。
皇帝赶紧扶起我,看到我脸上鲜血,大惊: 何人如此大胆,敢在慈宁宫殴击太子?
我紧抚右边眉角,委屈落泪: 皇祖母为朱氏责骂儿臣,并掷茶盅,儿臣不料向来慈爱的皇祖母,竟然不分是非。儿子躲避不及……
我见皇帝怒气勃发,再补一刀。
儿臣现在头好痛……呕……我作呕吐状,状似晕厥。
皇帝大惊,急忙扶住我,厉声传太医,并与王全忠一并扶我入内室,卧于软榻。
我手抚眉角,面呈痛苦状,再度呕吐。
皇帝吓得不轻,急忙安抚我,并厉声责问慈宁宫奴才。
太后脸色铁青,她手携朱氏,怒声质问。
皇帝这是要问罪哀家?太子倒行逆施,公然羞辱太子妃,哀家为着皇室颜面,叫来太子,不过训斥两句,太子便疾言厉色,出言顶撞,如此忤逆不孝,哀家略施薄惩,有何不可?
皇帝向来孝顺,闻得太后生气,气势为之一阻。
我立即拉皇帝袍袖,泣声道: 蒙父皇天恩浩荡,册封儿臣东宫太子之位,今儿臣已二十有二,早已成人。
我委屈地抽泣着,偷瞄皇帝。
可皇祖母仍然动辄呵斥,乃至殴击。儿臣身为储君,何以受此等羞辱?颜面何存,威仪何在?
说完后,再故作呕吐状。
皇帝目光森寒,似要噬人。
太后面呈铁青之色。
此时太医赶到,观我伤口,惊呼: 殿下乃储君,脸面何其重要?眉骨伤口长达三寸,弄不好,必要留疤。
皇帝愈发心疼我,令太医好生为我上药,务必不使留疤。
太医又解释,头部受到重击,脑髓震伤,便易引发头晕呕吐。
皇帝震怒,但碍于太后,不便发作,只得迁怒宫人。
凡寝殿内侍奉的宫人,一概杖毙。
我虽悯奴才,然朱氏实为祸首,遂启口: 父皇,此事与宫人无涉,望父皇勿因儿臣而动雷霆之怒。皇祖母素爱儿臣,此番动怒,必有隐情。
我为太后挖坑,将匿于太后羽翼之下的朱氏揪出。
皇帝岂肯轻饶她?
立时发作朱氏,禁足东宫,夺其凤印、金册,罚抄《金刚经》十遍。
《金刚经》足足有千余字,抄上十遍,足够朱氏受一番罪。
太后见皇帝动了真怒,不敢再发言,也不敢再为朱氏求情,却又以方绍为由,借机生事。
慈宁宫首宦,乃太后颜面,所到之处,所有人都得礼让三分。
我无故杖击,实乃目中无人,不孝之举。
我从容应对: 方绍到了东宫,无故训饬儿臣,又殴击东宫内侍。若皇祖母以为,我为储君,可任奴才打骂,那儿臣这个太子,不当也罢。
太后怒甚,叱道: 哀家岂会冤枉你?
立传证人。
两名内侍战战兢兢道: 方总管在东宫,顶撞太子殿下,出言不逊,又责打东宫内侍。太子殿下忍无可忍,乃施以杖刑。
太后大怒: 不可能,方绍随哀家多年,虽平日跋扈,岂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?
我命人叫来小邓子和小秦子,指其红肿双颊。
小秦子不止双颊高肿,身上还有多处瘀伤。
加上这两名小内侍,都是太后宫中奴才,有他们为证,方绍顶撞储君,在东宫责打内侍,罪大恶极。
太后虽不信,但也无可奈何。唯听皇帝震怒,发作方绍,乱棍杖毙。
皇帝虽发作了奴才,犹有不甘,但太后终究是生母,尽管不悦,也得隐忍,只能发作太后近身宫人出气。
恐太后因而恨我入骨,暗中使坏,我计上心来,又向皇帝进言。
我狠狠告了朱向荣一状。
故意给太后上眼药。
儿臣前脚逐此人出东宫,后脚皇祖母便遣恶奴到东宫,训斥儿臣,并殴击东宫奴才。儿臣实在不明白,于皇祖母而言,我这个嫡亲长孙,竟不及臣子之子?我这个皇太子,竟连妻子都不能训?
我直视太后,含泪反问。
太后面色难看至极,虽有辩驳,然于皇帝而言,实则狡辩。
9
次日,皇帝便下旨申饬朱氏,措辞严厉,毫不留情面。
朱氏跪接圣旨,面如土色。
身边心腹宫人,被连根拔起。
从此,朱氏纵然有二心,今上失庇护,下失爪牙,不足为虑。
小邓子向我报来一乐事。
定国公府三太太,方才还去了慈宁宫,没多久便灰头土脸走了。
我阴阴一笑,吩咐小邓子: 你亲自去定国公府一趟,传孤钧令。
看太后的面,我不再追究朱向荣悖逆之罪,只让定国公府另择子弟,入东宫伴驾。
小邓子眸光一亮: 殿下果然高见。
我但笑不语。
没过两日,定国公府四房嫡子,朱向深,入宫伴驾。
我让人试其武艺,听其谈吐,观其为人,听从臣僚周怀、伍靖等谏言,任东宫侍卫副统领。
又提拔另一人与他平级,用来制衡他。
……
朱氏被禁足,东宫不可一日无主。
皇帝连下两道圣旨,册封南直隶盐运使沈方嫡长女及定国公府二房次女为太子侧妃,着礼部择吉日举办婚礼。
沈方乃元后从兄,出自江南余杭沈氏,今沈氏家主。其女名婉柔,亦为沈家嫡长女。
自元后仙逝,路宸与外家便疏于来往。
只因太后时常在耳边聒噪,称他是太子,不可与外戚亲近,以免兹其骄横,被百官捉住把柄,有碍储君名声。
往日,路宸于太后千依百顺,并不知险恶用心。
但我明白,太后只喜陈妃所出的九皇子。
陈妃母族与定国公府向来同气连枝,为母族繁荣昌盛,太后自然希望老九为太子。
路宸这个元后所出的嫡长子,不但挡了继后的道,也是太后、陈妃母子的眼中钉肉中刺。
10
三日后,眉宇伤痕渐淡,方出现在朝堂之上。
今日,我一袭杏黄龙袍,立于百官之首。
百官已陆续听闻我逐首宦,驱臣僚,贬侍卫,禁足太子妃,并杖责慈宁宫首宦。
件件桩桩,虽不至骇人听闻,也不敢再轻慢我。
今朝堂之上,大理寺卿呈交两起地方杀人案。
一为女子弑夫,一为男子弑妻。
此二案,出自同一地方。
地方官判杀妻男人杖二十,流刑三年。
而女子弑夫,则判死刑。
全国各地涉及死刑,一律上达刑部,由刑部定夺。
刑部复审后,仍判女子死刑,案件交由大理寺复核。
大理寺认为判决不公,发回刑部,令其重审改判。
但刑部认为女子杀夫,天理难容,不杀不足以正三纲五常。
大理寺无法说服刑部,只得把此案上报御前。
此案清晰明了,乃女子长期遭受丈夫毒打,连孩子也被拳脚相向。其岁幼儿为护母亲,被男人一脚踹晕,差点毙命。
女子忍无可忍,半夜里,趁其沉睡,以砍柴刀结果了丈夫性命。
皇帝问朝臣意见。
有朝臣认为,女子杀夫,天理难容。
然,此女弑夫,事出有因,应从轻发落。
以大理寺卿为首的朝臣,认为该女子判杖刑二十,流刑十年即可。
若判其死刑,量刑实在过重,恐令天下女子陷于暴力之苦而不得反抗,也会让暴戾男子有恃无恐,对妻动辄行凶殴打。
但刑部尚书则悍然道: 女子弑夫,天理不容。
以刑部尚书为首的一众朝臣,皆认为女子弑夫,逆天悖理,不容于世道。
女子当守妇道,行妇德,弑夫行为,罪大恶极,不杀不足以平邓氏冤魂。
反对者和拥护者各有道理,然谁也说不服谁。
皇帝问我的意见。
此时此刻,百官林立,目光炯炯,皆看向我。
我心潮澎湃。
我非常清楚,今日一战,乃立威之机,树储君威风。
我略作沉吟,道: 杀人偿命,天经地义。此言虽然有理,但也需要审时度势,明辨是非。
我主张女子的尊严、性命,与男子应该平等。
如果女子弑夫,出于无奈,或为自保,或为救亲人,或为除暴,就该从轻发落。
自古以来,男尊女卑,女子理该恭敬顺从于丈夫。
但是,男子若以礼教约束女子,视其如奴仆,肆意殴打,就是畜生不如了。
律法面前,更应一视同仁。
儿臣方才观其诉状,及证人证词,证明该女子温婉贤淑,平日里并无恶行。无奈弑夫,情有可原。但仍有不少铁石心肠之人,不问缘由,就喊打喊杀,何来公道可言?
我这番话,令众多朝臣情不自禁地点头。
但刑部尚书龙文章仍然不肯罢休。
此人横刀立马,语气铿锵,执意于女子死刑。
他目视于我,语气严厉: 太子素以端庄仁厚闻名,竟为此弑夫悍女说话,岂不为天下人耻笑?我等朝臣不得不疑虑,我辈效忠的储君,不为惨死男儿作主,竟同情戾妇?
这老匹夫又以端方仁厚的标尺来框束于我。
我勃然大怒,火气迸射,但此地此时不宜动怒,只得强压怒火。
以龙大人高见,那天下女子,就活该被男子打骂而不得还手?
龙文章轻描淡写地道: 夫为妻纲,故丈夫殴打妻子,天经地义。父为子纲,父亲教训儿子,理所应当。若人人稍受委屈,就愤而杀人,天理何在?乾坤何在?
世上竟有如此冷酷无仁之辈,我怒极,恨不得噬其血肉。
我强压怒火: 依龙大人所言,丈夫殴打妻子,妻子只得隐忍,不得反抗?
龙文章理所当然地道: 自然。丈夫殴打妻子,妻子忍耐便是。
此人当真是恶心至极,居然还说得出此妇挨打,必有过失。或言不择时,触其怒;或行不检点,启其疑。此妇当自省其身,改过自新,以平夫怒。
怒火聚集胸膛,似要爆炸。
我强忍怒意,反问: 女子身陷困境,备受煎熬,除隐忍之外,竟无别法?
龙文章回答: 此乃妇人宿命,不可更改。
我大步上前,怒击其面。
此掴面之声脆响,击在龙文章侃侃而谈的老脸上,使其几乎扑地,整个朝堂无不瞠目。
就连皇帝,几欲从龙座上起身。
自古打人不打脸,读书人犹视脸面如命,如今我公然击其面,何等羞辱?
龙文章骤然受击,勃然大怒,似要噬我。
我悠然道: 君为臣纲,孤打你,天经地义。你若不服,也得受着。
……
当下就有人笑出声来,很快又掩面缩肩,躲于人群之中。
龙文章原本大怒的脸,瞬间化为呆滞,眸子瞪如铜铃,胸口起伏如剧,不见出气之声,只闻喘息之音。
我斜眼视他,尊贵傲慢。
可是心有不服?还是,想以下犯上?
我冷笑一声,目视周怀。
周怀差点被我驱逐,后被其祖父训斥,近来收心敛性,对我颇多恭敬,所献谋略,也还将就。
今受我眼色,立即道: 龙大人,殿下为何击你,盖因大人肯定有过。或言不择时,触怒殿下;或行不检点,令殿下生疑。大人当自省其身,改过自新,以平君怒,方为正理。
朝堂之上,又有人轻笑出声,皆在嘲笑龙文章,说话太绝,现在作茧自缚,活该
龙文章气得怒发冲冠,指周怀面,正欲说话,我再给他一记耳光,让他身子原地转圈,最终倒地。
我冷酷无情地道: 龙文章,孤是君,你是臣,孤打你,不必寻理由,看你不顺眼即可,或心情不顺,也可以打你。
周怀再补一刀。
龙大人,君为臣纲,雷霆雨露,皆是君恩。
大理寺卿悠悠道: 小周大人所言甚是。龙大人虽为臣,但君为臣纲,太子殿下打你,肯定有殿下的道理。龙大人切不可因一时之辱就怀恨于心。否则,与那等弑夫恶妇有何区别?